寫你的文字，不覺多（一）

一、

我其實是一個挺念舊的人，總喜歡回頭看。看那些泛黃的往昔，看那些芬芳的歲月。我知道沉淪在回憶中是一種病態的人生，因為那種人不懂得珍惜當下。而當眼前的一切隨風而逝之後，我又會責罵自己的不留心，惋惜地細細摩挲錯過的風景。我知道前方萬水千山無限風情，我知道現實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我知道的呀。可我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忍不住抽身到虛妄的幻境里。所以，我應該是注定了永遠得不到幸福吧。永遠生活在過去。不過，我想，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二、

我心心念念地想來到一個地方，一個我先前視之為天堂的地方。可當我真的到了那裡的時候，卻又心心念念地想要逃走。這是不是很像你終究去到了加拿大，終究又是離開了呢？為什麼呢，哥哥？是因為那種單調，那種純白，那種理想的航班在現實降落的感受，都讓你大失所望嗎？我不知道，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可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在1992的十字路口多猶豫一會兒，就那樣做一隻安身立命的無腳鳥，就那樣說了再見之後便再也不見了，是不是會有另外一種結果呢？我不知道，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

所以，老是做徒勞掙扎的我該學會感恩當下嗎？在人潮洶湧中，我老是想著飛躍鬧巷，於是拼命奔跑。是不是忘了那種駐留的遐思，那種漫步的低迴呢？還記得的，只是似乎很遠很遠了。我想要的是安安靜靜的雲水之間，是什麼使我越走越遠呢？真的是周遭的喧鬧嗎？還是心的聒噪不息呢？

三、

哥哥，寫給你的文字，每年一篇。八年了，我過了那個訴說綿綿情意的階段，也過了那個怨天尤人逃避噩耗的階段了。漸漸地，它成了我的一篇自說自話，在自己的心裏閒庭信步，遊園驚夢。這不是一種形式而已，我願意一直這樣做，哪怕有冷眼和嘲笑。於我，這是一個契機，或者說，一個藉口。哥哥你知道嗎，以筆寫心，這是很愜意的事情。就像你以歌抒情一樣，只不過遠比不上你的才華橫溢。如果有一天，叫我靠寫文章來謀名或謀利，我會痛哭流涕的。不只因為黔驢技窮的窘迫，還因為隨心所欲的自由再無處尋覓。所以，允許我把這種簡單樸素的方式固守下去吧。

淳厚如你，善良如你，該能原諒這個不懂事的我以懷念你的名義無病呻吟吧？磕磕絆絆的心，磕磕絆絆的筆。

四、

看回之前的文字，有很多感慨在心。有很多洶湧澎湃的情感是無法用文字把它釘在紙上的。不管怎樣細心的斟酌，笨拙的雙手總是勾勒不出心海的漣漪，筆劃與筆劃之間看不出昨夜與今晨的區別，也看不出執筆時情感在腦海中繪出的軌跡。所以我想，大概所有的文字都無法恰如其分地表達你想訴說的心情罷。那些過去了的瞬間從來不會在紙上重生，而這些非要寫下些什麼的癡傻和執念，也將變成徒勞無功的挽留吧。可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或許，在遠遠回望的時候，能把一些被塵封了的往昔過濾成美麗的、無悔的心情。泛黃了的老照片失了原來的顏色，我一看，再看，平添一分惆悵。落寞的月在很多年之後重又爬上枝梢。

一路走來，我的心境變了很多。自然而然，筆下的文字也變了很多。不同在哪呢？我也說不上來，人最難認清的總是自己。只是隱約感覺，少了一絲熱度。似乎是變老了。不再那麼極端，不再那麼炙熱，也不再那麼百轉千回了。又或許是懶了，懶得再費心醞釀辭藻了，懶得再點燃花火了。近來好像很喜歡解剖自己的內心，或許是因為省事吧。突然覺得，這样也沒什麼不好。一個人總要走過不同的階段。有些改變，不必斤斤計較。

我應該好好感謝你，哥哥。是你給我一個藉口，可以在風雨兼程中停下來細細品嘗日落、星滅、澤竭。聆花燼，落地成聲。因為有你，每一個騎樓都是站臺。我在牆上留下注腳，最終幻化成年輪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