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阿斯伯格综合症的阳光与黑夜

这是我9个月前写的一篇关于阿斯伯格综合症的介绍,在以后的文章中,我会将相关方面展开讨论,也欢迎AS朋友们或对AS感兴趣的朋友们向我提问

我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就是知道自己是个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那天我第一次充满宽慰与欣喜地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和我是如此相似。

我不再是一个孤单的存在,一个别人眼中的freak。

一直以来,我将自己的世界想象成一座空寂的宫殿。我用厚厚的墙隔绝我不能忍耐的嘈杂,这个宽广舒适明亮的地方只有我寂静的跫音。自儿时起,我的想象力与图像化能力是我最好的玩具,我常常想象孤岛,我的城堡栖息在林木繁茂的山上,厚厚的常春藤爬满外墙,没有人能找到我,没有人能打搅我。甚至我不愿称自己为人类。我灵敏的感官使得我看得见雨后天空最浅淡的彩虹,听得清树叶轻拂最轻微的声音,嗅得出初绽花朵最细微的芬芳,以及许多人们不会注意的风景。我可以用狗叫表达感情,我可以与蝴蝶对视,从它清澈的复眼里看到另一片蓝天。若有人兮山之阿,山中人兮芳杜若,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这是我的一面,我内心永远的栖息地。

但是,我的身体并不在这样一个世界。幼儿园老师可以因为我的多动和从不午睡将我踢走,我可以不去理会同学的嘲笑,但我忍受不了学校嘈杂的声音,忍受不了课堂与习题的千篇一律,忍受不了考试的紧张与焦虑。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残垣,绿窗桃李下,闲坐叹春芳。我的另一面,对自由的捍卫与对理想的追求,在应试教育结束时爆发。因此,我逃离了我深爱又心痛的故乡,追随自己的吉普赛情怀,义无反顾地上路。

大学给了我足够的自由,让我去做喜欢的事情和从没做过的事情。在课堂上10分钟脑子就会飘到另一个地方的我可以专注地听完整个学术讲座,不喜交际的我可以在学术会议上networking。大一时,有老师注意到我没有表情,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会了微笑。和我的同类一样,我有惊人的记忆力,这使我能在需要的时候,将之前看过的东西闪现出来。这个功能让我在考试时成为开挂一样的存在,也让我在读文献时产生有趣的联想。

但是,在图像化与记忆力优越的同时,阿斯伯格综合症也有很多dark sides。自婴儿时代起,我母亲就发现我睡眠较少,入睡障碍陪伴我至今。另外几个老朋友是焦虑、抑郁和强迫,我记不清焦虑的开始,但是后两个都首发在小学。我有整整一套神经官能症,从逼疯牙医的咽反射强烈到焦虑导致的胃肠道反应(上吐下泻,早上刷牙是一种挑战),到心脏神经官能症(被同学当心脏病送过医院)。焦虑的感觉,就像trouble is a friend这首歌里那样,是无处不在的死循环,明明知道发生概率很小却依然担心一切努力化为泡影。这种死循环是超越理性的,在我用药之前,一个好一些的解决方法是写在纸上,从而找出bug(这是一种行为疗法)。

抑郁的感觉是一种无力感,一种莫名的悲伤。有很多次我觉得抑郁就像一发子弹击中了我,发作很快,感觉脑子很闷,什么也不想做。持续时间很长的时候,我甚至不想去睡觉,即使我已经非常困倦。总之,抑郁的绝望是在缓解期的我也想象不出的,那绝对不是什么可以用毅力来解决的东西,在这种时候,我会逼自己去做一些分散精力的事情,虽然很多时候做不到。

强迫症很多人都经历过,我最重的时候就在小学的时候,后面我几乎与它达成了和解。值得注意的是,刻板行为是孤独症谱系障碍的特征之一,看上去和强迫症十分相似。从我的感受而言,我觉得我的刻板行为就是我的一部分,是一些很自然的事情,比如从小我的玩具就只有一种摆放模式,到现在我的物品也是。而强迫症会让我感到内疚与难过,这是两者的区别。

除了这几个主要的问题,我有轻微的进食障碍,一度因为厌恶脂肪严格控制进食量。我平衡感很差,甚至不能骑车。还有感官超载,在人多吵闹的场合我会有一种困倦感。此外,我尤其讨厌计划突然变动,小的时候尤为明显。我朋友不多,但个个都是知己。我很感谢他们,能在我焦虑抑郁大爆发时帮助我平静,能给我很多人际交流的意见,能不介意我轻微脸盲(我经常分不清,比如在食堂看到酷肖室友的人会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造成的各种笑话,能让我如此快乐。当然,我本人是一个负能量黑洞。因为同理心不足,我可以在朋友崩溃时,为他们提供帮助而不受绝望的情感影响。

阿斯伯格综合症造就了我的性格,以及我对科学的热爱,让我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如果能够选择,我还是愿意选择做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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