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归途

今年不是很期待回家,同事纷纷表示理解——谁都不乐意面对七大姑八大姨没玩没了的追问:工资多少?有对象没?啥时候结婚?烦都烦死了。有几个小伙伴说着说着来了情绪:反正我们都不愿回家,不如一起在上海过年。

不过说归说,各自还是早早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而我尤其早,车票日期比公司放假时间早两天,只得请假回家。

其实直到上了火车,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回家,手机上的抢票软件还在抢着明天后天的票。朋友在电话里说她今年在西安不回家了,我还盘算着不如补票到西安找她玩。

归途就是在我游疑不定的状态下开始的。我买的是夜车,硬座,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幸亏我早有准备,下载了n部电视剧与2n部小说,打发时间是没问题的。可惜火车车厢并不是一个适合看电视与小说的地方,总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打断你。不知铁路局是不是把同一个目的地的乘客都安排在一起,我在这个车厢里竟听到不少河南方言,顿觉亲切不少。再者耳朵对家乡话格外敏感,就是想不听都难,想听到却当做听不懂,更难。于是我丢开手机,一心一意观察起四周。

我对面坐的是一对情侣。左手边坐的是一对情侣,当然也可能是夫妻。作为一只单身汪,他们的任何举动在我看来都是赤裸裸的秀恩爱,洒狗粮。不过狗粮吃多了也就不饿了,于是我成功省下一碗泡面。

在我背后,有几个中年人在打扑克,听起来应该是斗地主,他们打得全神贯注,不时吼出一句仨六带对四,飞机,大王之类的,惹得你想不关注战局都不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不打了,却没就此安静下来,只听一个年轻点的男声说:“小王是干什么用嘞?小王是被大王压嘞,除了这个,啥用都某,而且它一出来必然就被大王压下去,憋屈不?所以啊,要么当大王,要么当个小兵,就是白当小王。当官也白当副嘞,不然永远被正嘞压住。”他越说越激愤,举出了一长串例子佐证他的观点。看来打牌也不是全无坏处,这位仁兄就能从中获得人生感悟,从而少走弯路。

中途我瞅准时机,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座位已近被别人占去。我正想站在边上活动活动,就没赶人,那人却自己走了。我暗暗感叹那人太老实,这是回家,人人心情都好,他就是多坐会儿也不会有人计较,要是过完年返城,可就说不准了。真的,回家这趟车上的人就是比返回城市的人宽容些——尽管人还是那些人。

这时我左手边的情侣却发生了异动,他们说的是普通话,但是离得太近,我又被迫听了一出另类秀恩爱桥段。

只听女子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求上进?难道你的梦想就是吃饭睡觉吗?”男子颇无奈道:“吃饭睡觉有什么不好?你能离得了吃饭睡觉吗?”

女子露出不屑的笑:“就你这样的,你老了回忆什么?回忆你吃了几顿饭,睡了几回觉吗?”“我现在过的好好的,干嘛想老了的事情?”男子亦是不屑。“哼,我不管你了,反正我是要拼一拼的,等我老了,还可以和我的孙子讲一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我这次开店是失败了,可是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就不信我不行。再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还年轻,失败了还可以再来。要是什么都不尝试,真到老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涛涛不绝,我十分怀疑她是否进过传销。男子却是带着了然的微笑听着她高谈阔论,似乎在包容女子的天真。说实话,我真的弄不清这两个人谁天真一些,谁成熟一些。只是觉得,大凡女子,总是对生活有这样那样的期许,总想要抓住点什么才能安心。而多数男子,却早早就看透了生活的浮华,认可了它的虚无与琐碎,反能心安理得地平凡下去。

女子大约说够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又依偎着谈论过年给各家买什么礼物,给小孩多少压岁钱,烟火气十足的模样。春节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节日。

但这个充满烟火气的节日可能还没来,故温暖不到我们这些身在归途的乘客。火车离开南京站后,气温明显降低,车厢里也冷了几度。列车员肯定觉得人们需要食物抗寒,推着小车,叫道:“花生瓜子水果,火腿泡面零食。”连个顺口溜都说不标准,肯定是新来的。新来的肯定有个老手带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大叔跟着列车员走到了我所在的车厢,他是买西藏特产的,黑曜石手串,牦牛骨吊坠,藏银首饰,应有尽有。他恩怨分明,谁买了他的东西,他就会祝福谁。谁要是看了他的东西又不买,他就会回敬一句不好听的话。于是他走向我这边时,我就赶紧装睡。他老是不走,我只好一直装睡,没想到竟真的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个小女孩哭着从我身边经过,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人贩子?我一下惊醒了,再去看,人已经走远了,但前方有个列车员站在那里,应该没事吧!我安慰着自己,心里却有些担忧。过了十几分钟,小女孩又哭着回来了,她嘴里喊着妈妈,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看过去,努力从泪眼中辨认自己的母亲。刚刚那个男子一步一步地跟着她,却也不做任何解释。我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她却只是哭,问那个男的是不是她爸爸,她也不说。那个男子有些不乐意地解释:他是帮亲戚带孩子,孩子半夜醒了要找妈妈。他不会劝小孩,只好和她一起找。旁边的人都说既然带了小孩就应该买卧铺,省得孩子受罪。男子也没说什么,仍是和之前一样,跟着小女孩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找过去。我想应该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人贩子吧,可是心里总有疑虑,又不知如何解决。不知为何,我看到对小孩子不够好的人就会觉得他是人贩子,唉!真希望是我想太多。

此事过后,已是凌晨两点,饶是夜猫子也该睡了。车厢里变得很安静,能听得到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的声音,竟有种安宁的意味。那个小女孩应该也安睡了吧!

早晨五点多,火车停靠郑州站,这时才发现原来我右手边隔着过道的位子也坐了人,而且目的地都是郑州。只是他们太安静了,竟没引起我丝毫注意。不过下车时他们却急匆匆的,老早就拿了行李在门口等着,归乡之心如离弦之剑。

下了火车,是意料之中的寒冷和意料之外的黑暗。天这么黑,哪里像五六点的样子?我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这里是郑州,远离东海岸线,天亮的晚。

在这漆黑的黎明,听着熟悉的乡音,我觉得格外心安。虽然我只有在坐火车时才会来郑州,可踏上这片土地,那种漂泊感就会荡然无存。

嗯,看来回家还是值得的——尽管有些事不得不面对。

异乡的你,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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