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发小推送来消息,是整个汉汽要被拆迁的公告,下面附属了各种拆迁补偿还建问题。作为一个成年人然关心的是,要钱还是要房子诸如此类的问题,但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回想着我的整个童年我始终觉得我如今很多品性都是出自于那里。
那是在汉口和武昌之间汉江边的一块区域。游人们所知的汉阳造只是一个小小改造的创意园,然而其背后龟山脚下蔓延到江边真正庞大的汉阳特种汽车制造厂,原是张之洞创办的湖北枪炮厂。始终无人提及似乎早已被遗忘。周边已经翻修了无数遍,有了地铁商业区大超市和剧院。但是唯独到了汉汽,近30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一直保持着我曾拥有它的样子,而这个世界终究没有再放过它了。
这曾经的王国如今只消吹一口气就灰飞烟灭。躺在床上思索良久决定这点东西来让人知道曾经我所生活的世界。
正文:
(1.汉汽)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他最辉煌的时候,计划经济推动下国家工业项目正蓬勃发展,能在这样的大国企工厂里上班是人们眼中最优的生存模式,整片区域都流着高贵的工人阶级的血统。厂区和工人住宅区(也就是汉汽宿舍,工人可以分得房子居住在此)土地从长江一直蔓延到汉江。里面舞厅,游戏厅、大食堂、篮球场,桌球室、幼儿园、小学初中、医务室、农贸市场应有尽有,大门上都会刻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字。整个就是一个小王国。一到上班时间,悠扬的上班号声会通过广播喇叭,响彻整个区域。我放学放的早就去车间里找我妈,我妈让我在一旁写作业,他们就是百无聊赖地在那聊天等下班,同事总是会说各种笑话来逗我。号再一响人们就分分出厂区,买菜回家。人们就这样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
我便诞生于此,
生活在这巨大的社会主义堡垒之中无忧无虑是最大的主题。
(2.朱琦)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早已把整个汉汽全部探险了一遍。
我们春天在泥里打弹珠,我从学校门口的摊子上用省下来的早饭钱,换了一颗大金黄色的弹珠,朱琦说这珠叫油珠,放在火上烤能出油,为了验证这个说法我豁出去了把珠子给他让他证明给我看,朱琦到屋里看了看,确定他妈睡着了。然后把珠子放在他家煤气灶上但是怎么都打不着火,咔哒咔哒的声音倒是把他妈引来了,透着起床气还拿着拖把棍的朱琦妈妈有一种格外的杀气,朱琦一看惊慌失措跟我说快跑,我两撒腿就跑,跑了好久从厂区前门一直跑到我家楼下,朱琦很胖早已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地上说"个斑马,老子回不去了",然后我们在就在我家楼下种着玉兰树的花坛里坐到天快黑,直到我妈在楼上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朱琦说了句"你走吧"然后依然提着一根树枝在那乱挥。
小时候玩的东西的东西一直在那几样里在变,有时拍拍卡片有时又是四驱赛车,仿佛我们该玩什么都由不得我们,而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纵,突然我们就被告知我们需要玩什么了就因为所有人都在玩了,你不玩就搭不上话,搭不上话只能一个人回家。
打弹珠渐渐不流行了,卡片收集也没人了,四驱车买了一堆扔在一边,我们又开始在脸盆里战斗陀螺,那个时候受个什么动画片影响,每个人的陀螺上都还要有一个神兽,没有神兽就是没有灵魂。朱琦的是一个什么恐龙,我的是一个我表哥给我的一个类似乌龟的东西,小伙伴们都没见过,我管它叫玄武,就因为这个我就觉得我的陀螺一定是防御力最强的。拉陀螺的时候我会很自信特别大力的下去。结果就因为一次用力太猛陀螺刚飞到朱琦从家里搬来的脸盆里就弹飞出来,磕到地上卡着神兽的塑料片当场摔裂了。当时我感觉天旋地转,我知道我不能当着别的小伙伴的面哭,但我泪当时就要涌出来,我颤颤巍巍捡起陀螺转头就往家走。朱琦哼哧哼哧从后面跑过来拽我说他刚才看到一道光从脸盆里冒出来,说是因为我的神兽笋落(陨落)了。我将信将疑但他言之凿凿我又忍住泪水陪他回去看,最后在朱琦的建议下我们把我的神兽埋在了他家后面公共厕所不远枫树下。
(3.表哥)
说到我哥,也就是我经常一起厮混我老发照片的清真画风的买买提大表哥。当时他家已经有了先见之明开始向资本主义靠拢,我姑和姑父开用厂里的关系做些生意相当不错,家境相对于汉汽里的大多人算是阔绰不少。我大部分现进的小玩具都是从他那得来。即使是他淘汰下来送我的那些小玩意,都足以让我能在小伙伴那炫耀好久。
他家住在厂后门新房子的那片区域,我每次都骑着我的自行车,后面两个小辅轮滋啦滋啦响一路到他家楼下,他家住一楼,那个时候表哥读的学校很苦逼,周末也会被关在房间里写什么奥数课后资料什么鬼的。我就轻轻拍拍他的窗户,他以最慢的速度把窗开个缝跟我挤眉弄眼嬉笑半天。然后把最新的游戏王卡片递出来给我,我如获至宝得把它揣起来。突然听得他房门一响八成是我姑来了我赶紧蹲下,小小年纪的我已经学会卡这种视觉盲点。但不幸的是表哥由于当时他专注于和我交流,在我姑姑进门的一瞬间忘记把他放在作业本上的几张美少女战士金卡及时藏起来了。,我就蹲在墙根屏住呼吸听着我大姑开始数落我表哥,等我听见关门声我慢慢把头探起来,只见表哥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得给我打两个手势。我扶起自行车滋啦滋啦以最快速度离开。
然而有次我出卖了表哥,那时ps2游戏机兴起,小卖部都会在隔板后面放上两台ps2,收费是两块钱一小时。一天中午,小卖部里买棒棒糖的我和正在隔间里喊杀的表哥不期而遇。虽然他用一个片"西部烤肉"贿赂了我,然而站在大是大非前的我冥想了一路,回去还是告诉了我妈并反复叮嘱不要告诉大姑。然而在我下次碰见我哥的时候,他已经拒绝和我说话了,只是用有点肿的眼睛冷冷的瞪着我。
(游戏机)
可是不久后我也粘上ps2了,那是我妈同事的孩子,我叫他龙龙哥。那个时候他是个高中都快毕业了的大孩子了。我妈去她家打麻将时总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把我也带上。我在边上无所事事,龙龙哥放学回来了,然后说带我出去玩。一出门龙龙哥就点起一根香烟嘴里一含,深吸一口后若无其事的看着远方。这一举动把我镇住了。我看着他吞云吐雾心中五味杂陈在我欲言又止的时候,龙龙哥突然瞄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看着远方并开口教育我说,"你不要学我,小孩子别抽烟,,,。"说完又给我讲了很多他们"道儿"上的事,以及他怎么在江边挨了一砖头,还把头发撩起来给我看。虽然当时我没看到他想让我看到的那道疤,但还是给我留下了一小小阴影,以至于我如今25岁了都没有过抽烟,其中也有龙龙哥当年抬我一手的因素。
龙龙哥问我想去干啥,在我还没有想好的时候,他已经把我带到了他楼下的桌球室,昏暗的灯光下几个个赤裸的大叔用杆子在桌上捣鼓那些大理石的小球。我们穿过暗门别有一番天地。插着ps2的两排大电视冒着光。龙龙哥轻车熟路坐下后给我递了个板凳,冲门外喊到"老板开机!"
对于游戏机的认识还是来自于小霸王"学习机"的我,《古巴英雄》《沙陀曼蛇》那些像素的子弹与嗑次嗑次的爆炸已经让我飘飘欲仙了。但当龙龙哥跟我玩了一下《真三国无双》,3D特效下的诸葛亮拿扇子瞎j8放激光。关羽一刀把小兵砍得满天飞。还有《数码宝贝》《火影忍者》如果我当时语言就够丰富的话我一定会说上一句"真他妈牛逼"来形容时下的感受。
从此以后我就开始带着朱琦流窜于各种ps游戏机室,几个窝点我们也是谙熟于心。两块钱一个小时的收费对于我们来说还是比较有压力的,我和朱琦约好一人从家里的存钱罐摸一块钱出来。然而他总是失手。于是我们只能逛几家看哪家人少的,进去给老板一块钱"老板!开半个小时的。"我们就抓紧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情厮杀。
但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因为有次刚出门被朱琦的一个邻居看见了,邻居告诉了朱琦的妈妈,朱琦回去挨了一顿打后把我也供出来了,然后她妈又告诉我妈。所以,年少的我已然明白没有人能玩了游戏机后能独善其身的,我也是坦然的接受了一顿鸡毛掸子。
(4.最后的冬天)
武汉的冬天好下雪,一下雪整个汉汽宿舍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窝在家里唯独我出没在楼下的花坛,领口往外冒着热气,手却冻得已经不得不放到口袋里去缓一缓了。蹲在地上用大腿的温度去缓解口袋中冻僵的双手,面前是一个不成气候带泥的雪球,抬头一看,透过带雪玉兰枝和公寓楼里伸出的晾衣杆,是一片干净的天,一片仿佛冰块一样纯净的蓝白色。那个时候我写作文的时候用"雪就像白色的精灵,在我睡觉的时候给楼下的玉兰树披上银色的外衣"来形容,不过教语文的班主任一口咬定我是抄作文书上的文章的。因为我这种调皮得学生是不可能写出比参加过作文比赛的班长还好的文章的。
气温上升了点雪开始化了,我和朱琦严肃的望着一切觉得这样下去到明天就全完了。一番探索最后我们在单身宿舍边上的土堆山上发现了雪资源比较丰腴的一处。汉汽走着重工业风。里的一切几乎都是水泥红砖制成的,那个长满杂草偶尔还有几只蚂蚱的小土山是我们唯一可以贴近大自然的去处。
然而前段时间我和表哥开车回汉汽逛的时候发现这个土堆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了,感慨从此在这生长的孩子再没了荒野交流的去处。
我们几个小伙伴爬上土山,朱琦说他发现一个大坑,我们可以把雪藏在里面!我心想:我操简直是天才,这样明天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没有雪玩了只有我们有。到时候就让他们眼馋!说干就干我们用捡来的木板和手把为数不多的雪填满了个那个坑,然后用木板和石头盖起来。第二天上午朱琦早早叫我下去,我们飞快跑到土山上。然而一揭开木板空空如也,朱琦骂骂咧咧吧木板一摔然后一口咬定是汪家唯干的,就因为有一次我们玩的时候汪家唯不长心把头磕破了,然后他给他妈说是朱琦弄得,然后他妈在路上把我和朱琦痛骂一顿。从此以后朱琦只要有什么都会怀疑是他捣鬼。
然而我去望着空空的坑有一份属于我自己的难过。因为我马上就不得不离开那里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