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那种经历了大风大浪,却还平静得像只是下雨时踩湿了裤脚一样的人。
那样的人性格里有一种荒腔走板的力量,也温柔,也不慌不忙。
洗澡的时候,褪去了针织开衫,露出千疮百孔的肌肤。
我对着镜子按下快门,像每一次臭美时那般。
但事实的情况却是,我已经有整整17个年头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了。
在所有强大和无所谓的表象之下,是各种仓皇逃避的小脆弱。
知心大爷曾经问我:你上班也不穿短袖吗?
我说:从来没有。
他说:如果不至于还有感染,该穿就穿,同事也知道不是?那会帮你过一个心理关。
我想,他说的也许是对的。
但这十几年来,这一关,我始终没能过去。
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言论而怀疑自己,也不要因为喜欢谁而看低自己。
你所有的优缺点,都是为了能接纳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人而准备的。
其实,所有的道理我都懂。
在网路上看到Selina参加马拉松,露出深深浅浅的伤疤,但笑容依旧灿烂。
会暗自钦佩她的勇敢。
但,更心疼她的坚强。
Selina离婚的新闻出来以后,知心大爷曾经问过我,觉得她离婚的原因跟她受过的伤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事实上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是没有受过伤的人也一样会经历失败的感情呀。
因此,知心大爷说,他没有办法诊断我。
我心里清楚,我的三观向来都是很正的。
但拥有正确的三观,和有能力去执行正确的三观完全是两码子事。
“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我承认,有时候,我的确是。
伤害你的人不是比你强大就是比你弱小。
如果他比你弱小,宽恕他;如果他比你强大,宽恕自己。
我曾以为,只有弱者才会受伤,后来才明白,原来弱者也会伤人。
那种弱,无关体格,只关乎心智。
于是,我努力去宽恕一些人,也宽恕我自己。
知心大爷问,你和孩子她爹分手和这有关系吗?
我说,有啊,其实我真的挺丑的,也难为他了。
知心大爷吼我:别瞎说!
但我们都清楚,我说的是事实。
这个事实在1999年的7月11日那天,就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就是——我很丑,当然,我也并不温柔。
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已经学会了宽恕,对自己,也对别人。
我时常想,这一路走来,有几人没遇过颠簸,又有几人能事事顺意。
潮汐起伏里,暴风骤雨后,竟仍有人能笑看这风景,生一副温柔模样,心里最是坚强。
人说坚强是温柔生出的茧,我只觉温柔是石缝里萌蘖的花。
我去北京看小源,曾经生龙活虎、“五毒俱全”的“紫太狼”叔叔,现在连走路都要重新学习。
他说,谜,第一次给你写书序的时候,虽然心下为你感到难受,但毕竟不曾亲历,非得到今时今日,自己也遭此大劫,才能对你当日烧伤的痛楚感同身受。
然后,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在病房里,深深地拥抱了我。
知心大爷说,我曾是个有许多傻问题的傻孩子。
但岁月渐渐让人变得缄默。
我不在沮丧的时候买醉,不在低落的时候飙泪,遇到难事了,就蒙头大睡。
心底一点点生出一些坚硬的东西来,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
有一种人,他们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待,最终却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也有一种人,他们会在往后的岁月中给你更长久的幸福,虽然他不曾来过你的青春。
知心大爷一直操心我的婚恋问题,他说:“我有时想,你这么懒得婚恋,是不是紧张你受过的伤,如果是,得尽快走出来。”
最初的几年,我大约是真的会紧张这个问题。
但如今,更懂得什么是顺其自然。
更何况,这些年,一直过得逍遥自在。
我把穿着短袖连衣裙的照片发给知心大爷看。
这是十几年来,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伤疤。
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让我想起高一休学后第一天返校,新班主任撩开我的袖管,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说:哎呀,像菠萝一样啊!我头皮发麻了好多天。
但是,知心大爷却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呀,一点也不妨碍你在我心里的美。
我问知心大爷,你猜,我到底敢不敢把这张照片贴出来?反正吓跑一个是一个呀!
也反正,爱我的人,打死都不会离开。
你不需要真的依赖某人,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示弱服软。
你不需要表现出独立和果敢,但内心不可不强大。
其实,别人真的没有那么在意你的伤痕。
其实,就算是相识了二十年的朋友,也鲜有知道我这些年是从来不穿短袖的。
所以,我后来也开始穿短裙,腿上的伤疤露出来,也并没有很多人发现。
所以,我后来甚至都开始光脚穿鞋,反正脚背的伤痕也不会有人总低头看。
所以,照片就贴在这里吧。
愿可以勇敢地久一些。
愿有朝一日,真的可以放下心头所有的顾忌,只穿短袖出门。
最后这句话,写给这两日在深夜对我哭泣的某个闺蜜:
我知道,你无意拿自己去跟我比较,但我还是想说,遇到难事的时候,想一想,至少还有我给你垫底,如果我都能无惧,你怕什么!
勇敢一点,一切都会过去!
如果有一天: 你不再寻找爱情,只是去爱;你不再渴望成功,只是去做;你不再追求成长,只是去修;一切才真正开始! —— 纪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