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稀释计划 5 - 中断的日记本

红胡子钻进桌底，掏了一会儿，甩给我一个本子。

这是我认识的人。旧城区的邻居小芒果，生下来的时候小腿有些不灵便，不符合14岁前健全孩子的保护条件，7岁那时候就半透明了，被送进了福利村。

“1月2日。终于要去中转村了，来接我的叔叔告诉我，那里有糖霜做成的城堡和橘子汽水的河流，每一盏灯都是星星，枕头里塞满棉花糖。所以要走的时候，我倒是没有特别难过，毕竟在家里面待着却没法做工，会让爸爸的透明化加快的。到中转村应该挺好的！”

“1月13日。本来以为在这里会见到妈妈的，但是没有。在这里的护士阿姨们很凶，护工叔叔把我推进这里。只有两张床，但是却要住十个人。他们哈哈大笑，说反正我们是透明的，跟空气差不多，挤多少个人都无所谓。”

“1月15日。这里满屋子的人，叔叔们都要去不远处的卡亚利山脉挖矿，阿姨们要在楼下织造、做饭，还有些人像我一样，要去地下室干活给对面楼供暖。护工说，我们在这里不能白住。有个叔叔不服气起来争辩，当天就变成了一股透明的蒸汽不见了。好可怕。”

“2月4日。爸爸妈妈我好害怕。他们说来中转村的人都活不过三个月，我每天好累，更累的是看见屋子里的人慢慢地透明化消失，然后又有新的人一车车地进来。护士笑我，说我已经接近全透明了，像个小幽灵一样。”

“2月14日。他们昨天把我遗漏了，我身体已经是透明的，可是？可……”

下面还有行潦草的笔记：“他们要找到我了”。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我想到那消失了的小芒果，忍不住哭起来。

“好学生，对于中转村，课本上是怎么说的？”红胡子又问了一遍。

“你真是够了！让我自己安静一下不行吗？”我突然生出无穷的愤怒，咆哮起来，向红胡子砸了两拳。

“懂得愤怒，不是坏事。我第一次看到日记，也是那样。”红胡子站在那里不动，冷静说了句。

“明天拍完照，我们就走。这个变态的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多待。”许久之后，我甩下一句话，独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的拍照，不出所料的一团和气，大面找了许多色彩鲜艳得发亮的花朵，把大家的脸映得粉扑扑的。桌上摆满了丰富的水果，高山特产和湖底鲜味，护士小姐们笑容甜美，对面楼过来的疗养者一个个衣着光鲜神态自若。

我看了只想吐。

红胡子很会选择角度，调度情绪，很快就拍出了十几张让院方满意的照片。

“真是太好了，这次赢定了，谢谢你啊！”蓝发护士殷勤地挽住红胡子的手臂。

“谢谢你们才是，付款我已经收到了。”红胡子微微一笑。

“不多留下来几天吗？最近对面楼爆满了，所以委屈你们住在这里。下周起会有空房，你们要不要多住几天？”院长也很友善热情的样子。

“哎呀，真想多留几天呢！可惜我们大摄影师要去森林采风，拍一组边境特稿，你知道，上头的命令，耽搁不得。唉，要不是催得紧，谁想去边境那种鬼地方！”大面笑脸盈盈地凑过来，解释了几句。

“我想吐，先走了。” 我不想多说话，转身去收拾行李了。

“我家太太最近阴晴不定，身体老也不太好，见谅啊。”红胡子说道。

“莫不是怀孕了吧，哈哈。”身后传来笑声。

笑笑笑，笑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