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阿茶,母亲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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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一趟学校附近的初中办事情,办完事情顺脚就去了林子的办公室,林子是我的好朋友,虽然隔得不算太远,但大家各自忙碌,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

我拐进林子的办公室,发现一个女人大着嗓门招呼办公室的老师,分发红鸡蛋,还有其他糖果之类的。

这个女人有着一头焦黄的头发,依稀能看出烫过的痕迹;干巴巴的身材套了一件颇为紧身的肉红色连衣裙,远看就像一块儿红烧排骨。走近了看,脸上也整了个肤白唇红,但还是能看出细密的褶子。

“哟哟,老师你也来了,来来来,吃鸡蛋。”这红烧排骨一样的女人说话跟糖豆儿似的,甜、脆、快,一大串的话儿嘎嘣嘎嘣往外蹦,浑身洋溢着热情的火焰。

我龇着牙,做出个笑模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因为她的年龄实在不好猜测。

林子不在办公室,我正尴尬着,一位老师从外面走了进来:“校长回来了,你现在可以去找他了。”这位老师对红烧排骨说。

“好的呀,好的呀,你们吃东西啊,老师们来我家玩啊!”红烧排骨旋风似的刮出了办公室,她那嘎嘣脆的话却好像还一直往我耳朵里钻。

“那是谁啊?”我忍不住好奇,问办公室另一个相熟的王老师。

王老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是林子上一届学生阿茶的婆婆。”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婆婆?”

林子带的是初三毕业班,上一届的孩子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王老师告诉我,阿茶的老公是高她一届的隔壁村男孩阿数,初中没读完就辍学跟着爸爸开货车运货。两个人是双方都还在学校的时候好上的,双方家长对于这两个人的事儿都很乐见其成。尤其阿数的母亲,阿茶的婆婆,生怕自己儿子以后走南闯北,心玩野了,不听指挥,或者带回来不三不四的女人做儿媳,所以一听说阿数和阿茶好上了,乐得只见牙不见眼。马儿再野,有了阿茶这拴马桩,阿数母亲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阿数家多年跑运输,算得上村中富户,阿茶父母自觉高攀,自然也心花怒放。双方父母推波助澜,生怕这门亲事黄了,一来二去,阿茶居然怀孕了,双方父母顺水推舟,让俩人摆了酒席就此作了少年夫妻。前一阵子,阿茶生了个儿子,喜出望外的一大家子四处派红鸡蛋。阿数母亲的一整颗心总算彻底踏实下来了。

直到王老师讲完,我才把嘴巴合上,内心久久无法平静。除了这件事情本身让我不胜唏嘘,阿茶的名字也总让我感觉似曾相识。

恰在这时,林子回来了,两条眉毛愁成了八字。

林子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喝了口水,对我说:“你都知道了是吧,这回遇到的幸亏都是你情我愿的,这种事情,如果双方家长硬要把屎盆子往老师身上扣,结果就是今天的人民教师,明天的阶下囚。”

我宽慰了林子几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说:“我总感觉阿茶的名字似曾相识。”

林子说:“有一次你来学校找我,事后阿茶告诉我,你当过她小学班主任,她当时还是你们班上的学习委员呢。”

林子那句话轰得一声炸开了堵住我记忆的那块巨石,一个眉目清淡,身材瘦弱,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形象瞬间清晰了起来。

“是阿茶啊!“我怪叫。

阿茶是我教的第一批学生,和很多新老师一样,尽管稚拙,但我教得很用心。阿茶本不是引人注意的女孩,寡淡、沉默、成绩中等,但是她有一个优点——作文写得不错。虽然这个不错仅仅是和班上其他同学两相比较的结果,但是依然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作文的不错体现在她的行文里总有着区别于同龄人的类似四十五度角的忧伤,这让她的文章无论行文还是情感都显得比较细腻。阿茶的人和文让我起了怜惜之情,于是就自作主张让阿茶当了学习委员,这个职位动文不动武,很适合她,没曾想,短短几年时间,阿茶居然做了母亲。我实在无法把母亲这个角色和那个怯怯的小学女生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她都已经毕业大半年了,她婆婆来学校干什么?”我问林子。

“来要阿茶的毕业证。”林子告诉我,阿茶初三下学期就怀孕回家保胎了,按理这个毕业证是不可以给她的,但在校生出了这种事情,学校的处境也非常微妙,学校态度含含糊糊,和家长半真半假地扯了半天皮,不过看阵势,毕业证应该还是会给他们。

这件事情让我唏嘘不已,我没有想到我很快就和阿茶见面了。

一天傍晚吃完饭后,趁着天色还早,我去学校附近散步。学校附近都是村庄。一户人家门前的桃林开满了玫红色的桃花,跟祥云似的,非常好看,我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

“老师,你还记得我吗?”一个人忽然从桃花丛里冒了出来,笑眯眯地出现在我面前。

“阿茶!“我脱口而出。眼前的阿茶比以前大了好几倍,高白胖,像一块儿粉蒸肉。

阿茶咯咯咯得笑起来,她热情而活泛,完全没有读小学时那份羞怯和莫名的惆怅,尽管依然一脸稚气未脱,但已颇有她的婆婆——红烧排骨女士的神韵。

原来这桃花环绕着的三层漂亮小洋房就是阿茶的新家。

阿茶把我拉进了她的新家。

堂屋里乌泱泱坐着七八个小伙子,这几小伙子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五颜六色的小报纸,那是研究六合彩的内部报纸,本地人称之为码报。人人手里一支点燃的烟,屋子里烟雾缭绕,阿茶的婆婆抱着孩子坐在一边看电视。

“阿妈,阿数,这是我以前的老师。”阿茶说。

其中一个小伙子抬头含糊地冲我点了一下头,又立刻低下头去研究手里的码报了。这人应该就是阿数了。

阿茶的婆婆站了起来,她还是那副精干热情的模样,她似乎格外钟情红色,今天穿了一件红艳艳的雪纺衬衫。

满屋子的烟味让我总想打喷嚏,坐了一会儿,我就找了个由头出来了。

“我敢打赌今晚出的是猴子!”

“以我多年的经验,绝对不可能是猴子。”

阿数那几个小伙子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争论着今晚中奖的会是十二生肖里的哪一个。

回望那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桃花林,我似乎第一次发现,那玫红翠绿掩映之下的竟是一个贫血少女一样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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