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除夕过后第二天的凌晨,豆大的汗珠从我的头上滚落下来,我的身体已渐渐变得僵硬,在意识变模糊之前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灿儿,是你吗?”母亲焦急的声音掺杂着对我的关爱,我想多说两句,可只强撑着细弱游丝般说了声“母亲,您保重”,就慢慢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慢慢丧失的那秒或几分钟里,我脸上露出了微笑,我终于不用再活在自己的谎言里,让亲人们再为我操心,但心里滑过那么一丝的不甘,才30出头的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了一辈子,又注定孤零零的离开,但总算不用再遭受亲人的嫌恶,成为母亲的负担。
01
我是个农村娃,家里兄弟两个,我是老大,因为家里贫穷,我早早就辍学外出打工,用打工赚来的钱贴补家用,供弟弟读书,因为文化水平不高,我送过快递,修理过电动车,当过促销员,我发誓要用自己的双手让全家人的生活得到改观。
我加班加点的工作,工资从1000多到慢慢挣3000多,为了省钱我每天只吃一顿午餐,其余两餐就买白糖泡水充饥,每月除了留下少许生活费,其余都给母亲寄回去,自从出来打工,我已经10多年不怎么回家了,只为了省那来回的路费,我能想象到母亲收到我寄回钱时脸上露出的笑容,这是我唯一的欣慰。
过了几年弟弟大学毕业,来到我所在的城市,我们兄弟俩终于相聚了,弟弟的工作比我轻松些,在这所城市的一家事业单位做秘书,我们俩一起租住在一个70多平米的楼房里,我终于不用再靠糖水充饥,为了省钱我们自己做饭吃,生活依然简朴,和弟弟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不久弟弟谈了女朋友,我为他高兴,但对方的条件是弟弟必须买上房才肯结婚,弟弟的女朋友长相普通,但人很善良,初见对我也算尊敬,我看了很满意。弟弟却总对我说,哥哥还没娶媳妇,作为弟弟的他也不着急,可我看出弟弟是真的喜欢她,我用自己的积蓄又从同事那借了十几万块帮弟弟付了首付。
有了房子,弟弟和弟媳妇很快成了婚,我暂时和他们住一起,我看出了弟媳妇眼里的不开心,她希望我早早搬出去,为了帮弟弟买房我花光了手里的积蓄还倒欠了钱,我只能赖在弟弟家白吃白住,即便遭受弟媳妇的白眼我也只能独自默默忍受。
02
就在我通过自己努力工作,快把因给弟弟买房欠的钱还清时,有一天,在跑业务途中我无端昏倒了,被送至医院抢救后,医生查出我患有重度糖尿病,通过咨询患病原因,我才恍然是我喝了几年糖水导致的,医生嘱咐我必须靠坚持注射胰岛素维持生命。
站在医院走廊里的窗子旁,望着楼下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我也曾如他们一样健壮,整天忙碌着不知疲倦,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节俭中消耗着自己的生命,那攒动的人群,从高处望下去如同一大片黑压压的蚂蚁,把我的心爬成凌乱。
强打起精神从恍惚中回到现实,发现胰岛素太贵了,本来负债累累的我哪里舍得,只买点药将就着吃试图缓解。随着我病情的加重,药物已经不起作用,但我依然舍不得买胰岛素,怕花钱,也怕越打越依赖,打成无底洞。
怕弟媳妇知道给他们买房的首付款是借的,嫌我家穷和弟弟离婚,我一直瞒着家里和弟弟,为了还借款我又打了几份零工,跑销售之余我还送外卖,送快递,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还了一大半欠款,我的病情却在逐渐恶化,有时握着电动车的手颤抖个不停,严重时浑身无力,有好几次因为昏厥被送去医院。
我不得不跟弟弟张口借钱,理由是我跟女朋友要订婚,她父母要些定钱,弟弟没说什么,弟媳妇极不情愿地瞟了我一眼说:“哥,就你这样,还有人做你女朋友,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还说让我把女朋友领回家给她看看。
过些天我不得不求我的一个女同事假装我的女朋友,领到弟弟家里给他们看,弟媳妇亲热得拉着“女朋友”的手,眼睛却斜着看向我揶揄道:“别说,真看不出,我家大哥还真行,找了你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女朋友,这是他家哪辈子修来的福份”,我竟羞愧得低下了头。
我用弟弟分三次借给我的钱还了为他买房剩下的欠款,突然感到浑身轻松,我的病越来越重,已经引发了胃器官衰竭,每天吃的很少,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我想把生命中最后的时光留给自己,决定去一个我一直想去的城市度过余生。
03
提前打包了行李,买好了车票,我用了一个很好的谎言和弟弟弟媳告别,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女朋友家过年,她父母想看看我,顺便商量一下和女朋友的婚事,也许是终于少了个人和他们蹭吃蹭喝蹭住,弟媳这次说了很多祝福我们的话,还让弟弟给我拿了点钱,让我不要空着手去女朋友家。
我把手里仅剩的一个月工资加上弟弟给的钱,分出多半寄给了远在家乡的老母亲,背上行囊坐上了飞往梦想城市的列车,列车飞驰着,路边的田野上衰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一只乌鸦从列车旁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我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达我梦想中的城市后,我先租了个平房,租期两个月,然后打电话给母亲报了平安,母亲可能听了弟弟说我要去准岳父家,唠唠叨叨嘱咐我一堆注意的话,我让母亲放心,安慰她如果女朋友愿意,过了年会领着女朋友回老家看她,母亲听了很高兴。
我选择一个人面对病魔,我豪不吝啬的去医院买了几支胰岛素,去超市买了一箱方便面,在这个陌生城市过起了蜗居生活,总算不用每天为了生计奔波,为了别人而活,可是这为数不多的末日并不好过,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脱落,身体越来越瘦,几近皮包着骨头。
勉强把方便面煮好,我却无法下咽,刚喝进一口汤,肠胃开始隐隐作痛,翻腾得又吐了出来,还夹杂着血块,不得不挣扎着慢慢躺下来,注射胰岛素后血糖低加上吃不进东西,我又陷入了昏迷。
迷迷糊糊中我梦到自己,像小时候一样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好温暖。我强撑着用手机拨通了母亲的号码,身体一阵痉挛,接着全身上下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头脑一阵晕眩,手机跌落耳畔,我仿佛听见母亲在电话那头大喊“灿儿,你在哪儿?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