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什么鬼!

毕业后,进了一家小型影视公司做编导助理,只能说是误打误撞。毕业于中文系的我曾经设想人生的宏图伟业——安安心心淫浸在大学的环境里,踏踏实实当个教书匠,当然也很有野心,幻想做个老学究。编导一类的工作同我的专业实在相隔甚远。大学那会儿,我在图书馆窗口往外看,新闻学院的学生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捣弄机器,他们对于器材的爱护一如我对于书本的爱护,但是终究是两个世界,倚在彼此的门口,都是门外汉。

如果要追究到底,找出这份工作和我的专业有何联系,大概就是这活儿还要你编编剧,坐在电脑前敲敲文字。但影像的世界不需要矫情的文字,也不要使用过于虚的字眼。砍去繁枝茂叶、细枝末节,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实锤,每一锤都是在为一帧帧画面锻造。做剧本可以让我把想法和观点慢慢地酝酿,写错了,可以用回车键删除修改,不留下一点错误的痕迹。但是让人苦恼的是,编导编导,你不但要能编,还要能导,应变能力要强,才由不得你慢条斯理。

七月下旬同剧组深入牛场进行拍摄。一次导演不在场,同行的另一个编导小山就说:“牛场这一块不是你负责剧本的吗?你跟摄影师沟通好拍摄内容。”我大概懵了几秒,支支吾吾地说“那我先去了解一下现场”就把摄影大哥抛在身后,自己落荒而逃,真是怎么怂怎么来。

 和牛场的工作人员进行拍摄沟通,他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我就已经招架不住,不知道哪些是拍摄重点,又陷入了懵逼状态的循环,言语尴尬而行为笨拙。本来和我站在一起的小山往前挪了一步,接着我的话循循善诱。看着挡在我前面的肩膀,我闭嘴了。

不知为何,我打小说话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直到现在,我也不习惯在公共场合通电话。在人声鼎沸里,我更多时候是聆听,而很少发言。大概因为沉默太久,周边的人对我有了一个刻板的印象,咦!这女生话少,说话都没底气。尤其当同行的人里有活泼跳脱的姑娘时,渐渐地我也很自觉担起了一个文静的人物设定,哪怕我的天性不是如此。

小山年纪和我相仿,我们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今年毕业后我们又住在同一个屋檐。我们之间有太多相似之处,在工作表现上难免会被比较一番。一样是初出茅庐,在应对各种现场情况却没有我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小山一次和我交流,她对自己的定位是“副导演”。但我对这份编导工作实在没有什么底气,对于大家嘴里冒出的专业术语“yanshi”(延时),这只菜鸟的大脑直通大肠,误以为大家讲的是“岩石”,我只能无力地在“编导”后面加上“助理”两个字。

人生经历有时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用冲击内心的痛感结结实实地告诉你,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果然决定了你的工作性质。

 八月初拍摄回来,同事在写剪辑脚本的时候,问我某个场景有没有拍摄。

 我暧昧不明的回答让她很疑惑,“咦?你那天不是在跟组吗?”

 我沉默了,内心一阵失落。在片场,小山总是能抓住些想要表达的镜头,及时和摄影师沟通,每每获得导演的赞赏。而我都兴冲冲去给剧组买道具和帮同事买饭盒了。现在想想在片场,导演和我沟通最多的内容就是“去买几盒牛奶回来做道具”,“没有买到那种杯状酸奶?你没骗我吧!”

还有一次拍摄任务紧张,为了赶行程所以决定在车上解决晚饭。当他们饥肠辘辘打开已经漏油的饭盒,不经意地说“早知道买些干粮就好了”,一边忙着找纸巾擦手。听完,我内心还是蛮难受的。我如果愿意交流,我大可以把实际情况向他们告知,我认真地记住了他们喜欢的口味,认真地为他们点了喜欢吃的菜,认真地左手拎饭右手拎菜,走回来的路上都在幻想他们大快朵颐的满足样子。当然,这些只是我自己的内心戏,面对众人,我还是习惯沉默,习惯不解释,只是生硬地回了一句:“有得吃很不错了。”

 深圳拍摄临近尾声时,小山姑娘同大家也建立起革命的友谊。同行的几个人里数她年纪最小,在几个大老爷们面前,像个妹妹一样,在车上直接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打盹儿。而我依然是那个矫情的文静女子,本来想端着这个文静贤淑的传统美德,做一股清流,谁知却变成一股气流,一吹就过,不留一点痕迹,没有一点存在感。

最后一天,剧组在红树林附近取景拍摄。借着夕阳的余晖,大家热情招呼小山姑娘,给她拍一组逆光照。我那个时候打从心里羡慕她的,仿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如果愿意甩掉这个文静的人设,我大可以狂奔过去,站在石头上凹好造型,厚着脸皮说“给我这个姿势拍一张”,或者斯斯文文地凑过去,假装不经意入镜,提醒一下他们有这个人的存在也好啊!

我矫情地眺望远方,假装不在意,多希望有人喊我一句,对我招手,也为我拍一张。我想着如果他们喊我的名字时我要怎么走过去,默默地设计好走位,我特么竟然因为这份期待而莫名紧张起来。气人的是,我一点幻听也没有,耳边只有南国暖烘烘的风。

怅怅坐在花坛边上,守着身边的摄影器材,想起出发前导演对我工作的嘱咐“记得看好器材!不要弄丢”,我顺手把滑行轨道袋子的拉链拉好。望着一湾之隔的香港,对岸的灯光微若渔火,脑海里冒出一句老歌,“踏呀踏着水路去香江,水路有多长……”玻璃心又开始作祟,心里嘀咕:这么大个的人,怎么他们就是瞧不见呢?

这一路我都在纠结自己的存在感为什么这么低。To  be  or  not  to  be?哈姆雷特的这个生存命题显然要高级得多,他挣扎的是自己要以什么姿态存在于这个悠悠天地。而我纠结的存在感已经把“世界”置换成“人际”,我的存在感必须借由他人的观感才能得出,我的存在仰赖于别人的呼吸,好像别人呵出一口气,我才能存活下来。

“文静”是个多美好的字眼,低存在感别赖在“文静”的头上,你那么在意存在感,大概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存在的位置吧!

你可能感兴趣的:(存在感?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