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的第一天,一条#身处疫情中的日本# 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
《身处疫情中的日本》
Vlog拍摄者林萍是一位生活在日本的中国人,她花了一天时间,录制了《身处疫情中的日本》这个纪实系列。这个视频客观的记录了身在日本疫情中,民众的现实生活状态。
“佛系抗疫”是林萍对目前日本现状的总结。
面对现在如此紧张的疫情,日本地铁站的人员和往常相比虽减少了很多,但依旧人山人海,其中四分之一的人仍然没有戴上口罩。
日本地铁站
商场的化妆品专柜冷冷清清,往常大多都挤满了来自中国的游客。
日本商场化妆品柜台
对买口罩这件事,日本人还是很积极的。
很多家庭主妇和老人,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药妆店排队买口罩。药妆店还没开门,队伍就已经排的很长了。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药妆店门口排队购买口罩
这几天,日本80%的人都买不到口罩。
口罩严重缺货
今天的主角张少和林萍一样,也是日本疫情下的一名切身的经历者。今天就由她来客观的为我们讲述,当下的她,以及日本民众的生活状态。
讲述者:张少
1
离新型冠状肺炎最近的一次体验
我叫张少,一名80后姑娘,家在北京。
一年前,我们一家人开始了在日本东京的生活,我在东京大学读修士(相当于国内的研究生),4岁的女儿读幼儿园,先生学日语。
1月25日下午,武汉封城的第三天,我突然发烧并且咳嗽。
武汉封城
直到这天之前,我虽然一直在关心国内的情况,了解疫情的严重性,但还是没想过自己会有感染它的可能性。
当时,国内仅仅确诊1000多例,更何况我现在身在日本,这比中彩票几率还要小的事情怎么就能发生在我身上呢?我心中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当天晚上,我几乎咳嗽了一整夜。
我有些慌了。半睡半醒中开始拼命回忆着自己的国内接触史,包括一周前来我家的北京朋友,研究室新来的国内同学等等。人在这个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能感染了新型肺炎。
毕竟我有十年不曾伤风感冒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般的内科诊所都休息,我打算去附近的一家公立综合医院看急诊(日本的综合医院一般需要持社区诊所开的介绍信去就医,负责需要额外交一笔“选定医疗费”)。
日本医院
打开医院的网站,发现上面提示:有发热咳嗽症状的人,如果最近两周有中国湖北旅行史,请勿直接来医院,务必提前打电话,本院会介绍可以检查新型肺炎的医疗机关(当时还没有确定现在必须通过保健所检测新型冠状肺炎的策略,可以感受到日本对疫情已经有了初步的应对措施)。
我拨通了医院网站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描述了我的症状,并强调我一年内没有回过国。
“你可以来,但请戴好口罩。”对方说。
我马不停蹄的赶到保健所,带着内心的忐忑,神情紧张地走进急诊室。
日本人心大果然名不虚传。走进急诊室,里面坐着两位医生,口罩都挂在了鼻子下面,我替他们担心的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这说明他们觉得我感染新型肺炎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张少赶往保健所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我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是A型流感。
“A型流感阳性就可以排除新型肺炎的可能性了吗?” 我不放心地问。
“同时感染两种病毒的可能性不高,但不能保证是零,现在正是A型流感的流行期,如果你吃了药,症状有缓解,应该就没问题了。”医生很淡定的告诉我。
虽然是A型流感也不可掉以轻心,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不能传染给孩子和先生。
回家后我便立刻跟孩子和先生分开生活,单独一个卧室睡觉,单独碗筷吃饭,尽量不和他们同时出现在屋里的公共区域。
和家人分开生活的日子
经历了大概四五天后,病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事后跟日本朋友聊起,我说我当时非常担心自己是新型肺炎,日本朋友的态度都很不以为然。
“比起新型肺炎,那还是张桑得的这个A型流感致死率更高呢。”
2
心大的日本人依然岁月静好
撤侨的飞机和钻石公主号不断传来新增确诊患者的消息,在日本人看来,疫情也是可控的。
钻石公主号
2月10日,女儿的幼儿园组织亲子观剧活动。200多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在一个剧场看儿童剧,现场有不到一半的妈妈戴了口罩,孩子几乎是没有戴的。
同时,一家电影公司通知我去兼职。由于我是公司的第一个中国人,所以决定从工作的第一天开始就戴好口罩,以免引起大家的恐慌。
2月12日,是我上班的第一天,考虑到日本人聚餐都是分餐制,我还鼓起勇气参加了公司的欢迎晚餐。
就这样,当中国疫情正值严峻的时期时,日本基本上还在过着平静的日子。
日本公共场所人群
直到2月13日,神奈川县的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因新冠病毒去世。
这位老奶奶是在1月22日出现症状,2月1日被诊断出肺炎的。但是由于当时日本政府还认为不存在本土人传人的情况,这位老奶奶因为没有与中国人接触史,就没有被当做新冠疑似病例,而是当做普通肺炎治疗的。
直到2月13日老人去世以后,日本政府才确认老人身上的病毒是新冠病毒。
接下来,各地开始传来感染源不明的患者的新闻,接二连三的患者都不再有中国旅行史或明确的中国人接触史。
病毒开始了本地传播。
病毒人传人扩散
我和家人开始了更积极的自我防护。首先停掉了先生的日语课,他一周两次的日语课是市民馆的公益活动,老师们均是退休志愿者,学生里70%以上是中国人。
尽管如此,老师们也并没有停课的意思,只是在教室门口放置了免洗消毒液。并发了通知:你们如果谁感染了新型肺炎,要立即通知我们呀。
真是视死如归地在搞教育啊。
帮先生跟老师请了两周的假,两位老师都乐观的回复说:两周后再一起学习吧。
接下来是我的工作和女儿的幼儿园。
张少和女儿
我的工作其实还算安全,每天五小时,不需要赶满员电车,而且我尽可能按照厚生劳动省(日本负责医疗卫生和社会保障的主要部门)的指引做足了防护工作。
我兼职的电影公司里,同事们都戴上了口罩,除了老板。
老板是个50多岁,高高大大,一位拥有美式风格的日本人。他相信科学和自己的家庭医生,认为口罩对预防冠状病毒没有作用。
他召集员工开会,一边说着家庭医生传授的理论,一边用手摸自己的脸和嘴,大家在一旁微笑附和着。
俗话说,永远不要试图说服一个哪怕有一点社会地位的中年男人。
3
胆战心惊的看着孩子在岁月静好中嬉戏打闹
相比我的工作,女儿幼儿园的危险系数可高多了。他们的教育宗旨本身就是让孩子在互相接触中学习,孩子在学校不可能保持距离,而几乎每个孩子都有一个需要挤电车通勤的爸爸。
幼儿园除了在门口放了免洗消毒液之外,其他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化。
2月18日,幼儿园的相扑比赛如期进行,老师和孩子都没有佩戴口罩。
幼儿园按时举行的相扑比赛
我就这样胆战心惊的看着孩子在岁月静好中嬉戏打闹。
比赛结束后,学校还发来通知说3月2日举行三明治派对—妈妈们带上素材,去幼儿园跟孩子们一起做三明治。
张少和女儿
日本虽然各地都在爆出病例,但数量不多,这使得我们在是否采取更激进的策略时一直很犹豫。
直到2月25日晚上,我看了厚生劳动省的加藤大臣的答辩,从数字上侧面确认了Twitter上那些有疑似症状的人得不到检查是真实的。
即便症状更加严重,过于严苛的核酸检测条件也成为困扰日本人求诊的障碍。
根据 2 月 17 日厚生劳动省出的文件显示:
1.出现发烧 37.5 度以上或者有呼吸系统症状。
2.出现症状两周内去过湖北,或与满足前两项条件的人接触过的人。
只有满足以下两个条件的人,保健所才会引导患者去指定医院做核酸检测。
而从加藤公布的数据来看,从2月18日到2月24日,日本全国每天接受PCR检测的人数不足百人。这说明有大量轻症状和无症状的人是没有检测的,而他们都有传染性。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便来到幼儿园给孩子请假。跟老师说,我们要遵从日本政府的号召,在家闭门不出两周(当时尚未号召全国停课,仅文科省号召各学校考虑提前放春假)。老师表示理解。
张少女儿
4
疫情下仍坚持全员出勤的日本员工们
2月27日, 给女儿请假的第二天,日本开始呼吁全国中小学停课,公司尽量远程办公或安排员工错峰出勤。
“为了避免电车高峰期出行,所有人五小时工作制”。
公司老板当天召开了新型肺炎对策会议,我欢喜地以为他打算宣布所有员工开始居家办工,没想到等来的只是这个消息。
一家财经新闻网站 Business Insider Japan 报道说,虽然一些日本公司表示“赞成推行在家办公”,但实际上,出于各种原因,员工仍然全员出勤。
在日本大多数员工都是如此,因为害怕受到解雇或者利益受损,而不得不坚持工作。
面临生活压力的日本男人
毕竟在日本,失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男人。
5
日本人的抢货能力也不容小觑
近几日,日本疫情升级,眼看着确诊人数一天一天的大幅度增加,日本人也终于有了紧迫感。
2月28日,网上流出卫生纸与口罩材质类似的谣言,导致民众开始陷入疯狂抢购,以卫生纸为首,各大超市、药妆店的生活物资被抢购一空。
五点下班来到超市,生活物资的货架上已经空空如也,幸好我平时喜欢屯货,不然可就抓瞎了。
看来能抢购的不仅是中国大妈,经济再发达,人性里的一些底色都还在,面对不确定的事,恐慌、紧张,是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反应。
抢购一空的超市
2月29日,终于收到了幼儿园的通知:从下周一开始,所有孩子自由出勤。
虽然安倍呼吁全国停课,但是各个自治体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调整执行力度。幼儿园大部分是私立的,并不在强制停课之内,与此同时又必须对父母负责,如果突然一刀切放假,那些父母需要上班的家庭就会很困扰了。
6
希望人类是值得信任的
现在日本的政策是,只有发烧4日以上才检测(高龄者和有基础病的人2日),重症才入院,轻症在家自我隔离。这是为了保证医疗资源不被挤兑,其他病的患者还能正常就医。
日本政府选择了最大限度相信人民
但同时对于轻症患者来说,在家自己对抗疾病,还要保护家人,心理压力会非常大。而且需要每个人都有很强的自律精神,即使自己感染了要有足够的责任感避免感染他人。
尽管人性都是自私,懒惰,利欲熏心的,但日本政府还是选择了最大限度相信人民。
日本街头
“每个人的预防效果,跟国民性也大有关系。现在,正是大家每个人的预防行动能帮上忙的时刻。” 東京都立駒込医院的医生今村显史在Twitter上说。
结果会怎么样很难预测,但我希望它是有用的,希望人类是值得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