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沉默和我的流年（一）

摄于南戴河

一

我的狗抑郁了。抑郁的表现是它咬秃了自己如鸡毛掸子般美丽的大尾巴尖儿上的毛，还把自己的腿舔破了一块；抑郁的原因应该是成天被关在笼子里又黑又怕。作为它的监护人，这事儿让我很内疚。

这只狗不善言辞，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吃食和被遛。我以我的生活方式影响并构筑了它的生活：一早的时候被我牵出去用短短的十分钟来解决大小便；我上班了它就被关在笼子里，晚上下班后先是喂食再是被遛，遛的时间视我的心情而定，或者两个小时、或者还是十分钟；如果碰到我加班或是被人拉去喝酒，那它晚上八成要憋在笼子里挨饿。它一定厌倦了这种生活方式，就像我厌倦了每天上班下班一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劳而获、环游地球，它最大的愿望一定是吃好喝好、随处溜达。从这个角度来说，人和狗是一样的，都是喜欢被放养的动物。

昨天晚上，我怀着愧疚的心情牵着我的狗去散步。还是固定的路线，还是那条干渠边的小路，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终生难忘。

二

那时候我和狗正在路边的长凳上小坐，突然听到了冰面破碎的声音，好像一个大的拖把在渠里面涮。我循声望去，只见干渠已经封冻多日的冰面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里面竖着浮上来一个人，浑身金色的毛发，好像一个大刺猬。唯一裸露出来的脸部苍白透底，活死人一样。我吓傻了。

“嘿，还认识我吗？”那个怪物问道，他的声音很尖利。“别怕啊，以前咱们可是一个班的呢。呵呵，你再想想。”他又说。

我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算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肯定会记起来的……想起来了再来找我啊。哈哈哈……”他大笑了几声，又钻进了冰层。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刺骨的北风刮得清醒了过来。娘的，幻觉？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冰面。还真有一个破洞！看来不是假的。

我牵着狗迅速离开，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那是人是鬼？我认识？还一个班的？小学中学还是大学？确实是有些面熟…………哦，哦，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初中的时候班里有过一个得白化病的同学，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因为皮肤雪白、头发是金色，所以大家给他起的外号叫“金毛”，对，就是他，没错。

三

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中的学生。那个时候我刚刚近视，还没有戴眼镜，为了看清楚黑板我都是眯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向前看的。久而久之，我锻炼出了一个特异功能，就是当夏季的时候，我在看黑板的同时也能看清楚讲课老师的内衣颜色，当然，我们的老师大都是女老师。自从有了这个特异功能后，我听课极其认真，还常常自顾自的发笑。小孩儿的嘴里藏不住秘密，没过多久，全班同学也都知道了。后来，每次老师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写字儿的时候，总有心怀鬼胎故意捣乱的同学大声的喊着问我：“今天什么颜色的？”，“粉色！”我回答。几次下来，老师们也都明白了。所以，她们都对我又恨又怕，甚至没有老师敢面对我的目光。

金毛当时在班上也是一个异类，常常很认真的做些很搞笑的事情。记得有一次，大胖子语文老师叫他分析课文里主人公对母亲的感情，他晃悠着站起来，挖了半天鼻孔后坚定地说：“就是七情六欲啊”。“什么？你对你妈有七情六欲？”老师急了，操着浓重的唐山口音大吼了一声，然后抓住他满头的金发使劲儿晃悠了几下，把他摁在了座位上。当时全班笑翻了，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七情六欲”成了他的第二绰号。语文老师是从来不敢惹我的，一来她用的着我，因为每周她都要用我的作文当范文读；二来她也怕我对她眯眼睛。不过坦诚的说，我从没对她眯过眼睛，未成年人也是有审美观的。

有时候我会约着金毛以及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去游戏厅，一方面是玩游戏，另一方面是看金毛玩游戏。他玩游戏的时候身体几乎整个扑在操作盘上，一边晃着手柄一边对着大屏幕上的飞机狂吼：“吃P、吃P……”，似乎飞机不是为了歼敌，就是为了吃好子儿……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我在之后的人生中每次感到前途迷茫的时候，都会安慰自己说：“人生本没有目的，多吃点好子儿比什么都强”，并以此形成了以多吃多占为目的的人生观。当然那个时候不会考虑这么多，就是几个人经常玩在一起。

四

金毛有个姐姐，比我们大很多，可能是遗传问题，他姐姐也是白化病。我至今仍能记得他姐姐死白的皮肤和高耸的胸脯，以及那看着很像欧洲人的金色头发。那个时候正值青春期，会有很多不切合实际的想像，比如我一直都觉得他姐姐的身上应该和白癜风一样。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但我每次见到都会没有任何恶意的这样想，不是故意的，也不算太邪恶。

邪恶的是我的思绪尝尝会飘到若干年后，那时一定会有一个勇士娶了他姐姐，也没准会有一个姑娘嫁给金毛。当他们分别互相压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定是一种穿透国度与种族的肌肤相亲。很遗憾我有此想法的时候才刚刚十三四岁，并由此奠定了喜欢胡思乱想的性格特点。

金毛的家住在整个职工家属院的边缘。家属院的特点是从正中向外辐射，由经理楼、科级楼等等档次逐渐降低，他们家那栋楼是最低一档的，甚至不是单元而是筒子楼。我们几个伙伴常会在他家楼后与围墙间的狭长地带搜索楼上倾泻而下的废旧用品。幸运的话会找到被撕成碎片的照片，拼图游戏不仅能锻炼智力，也能考验耐心；有时候也会发现几只用过的TT，然后大家就一起讨论这到底是哪个窗口扔出来的。我记得有一次那里面的东西白得惊人，于是我一口咬定这是金毛他爸爸用过的，并因此和他发生了几下推搡。

赵忠祥曾经用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告诉我们：在非洲广袤的大草原上，好奇心是支撑小型食肉动物生存下去的原因。我的好奇心也得到了回报，从那时开始，我的化学成绩便出奇的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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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天训练营 第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