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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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火焰

第二章

    龙池湾地处大洋河北岸,村庄呈南北走向,北面毗邻闵家屯,南接东西广袤稻田,穿过茫茫的水田地,大约走上二里长度的路,就会看到一条宽宽阔阔的洋河。洋河里的水在冬季更加显得清洌洌的美,河岸两边都栽着密密森森的柳树,以及许多歪脖子老杨树。鸟儿这个时候,还栖息在这里孤独的歌唱,伴随着,静静的,水流淌着。洋河水从三个不同的流域,经过东洋河、西洋河、及北洋河三个出口,汇合到龙池湾洋河这里,成为了大洋河。然后,再慢慢地流向五百里之外的北京;“永定河。”

    今天,风和日丽,天空蓝蓝的俊朗。风,微微的吹拂着,村庄里的大白杨,高高地擎在半空中,在风中沙沙的作响。马路上散落的干柴稻屑,废纸烂叶,旋着风翻滚着,聚积到了路边墙根底。地上俯过许些寒气,使马路显得越发清白。

    早晨八点多,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有的却行色匆匆,又像似开始了忙碌的新的一天。

   只有在电磨站门口,站着几个中老年人,他们仰着面,朝着东方冉冉升起的火红太阳,像是极力地要多讨点温度,每个人,都穿着严严实实的,两手交叉在袖筒里。进入冬季,农活已干完,稻谷入了仓。所以,他们才有这份闲清逸致,站在电磨街凑成一堆,糊侃乱吹。他们大多跟着一股风儿似的,谈论国家形势,议论的大多是发展情况,大部分,都是从大队办公室读报传述而得来的,然后,再添油加醋变成了自己的,这样,好表现自己对新社会主义的一些见地!还有一些年纪大点的老头儿,并不开口说话,只是,微微闭着点眼在养生。国家的建设,动态,议题,好像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他们,又像是快要枯干了的老树,没有了年轻俊拨时的朝气,仿佛那身朽木,即将化入他奋斗了一生的土地。

   顺着马路一直朝北走,离电磨站不远的地方,有个铁栅栏大门。这是一所学校,小学与中学同在一个校园里。

  校园操场广阔,在院子北边,靠东墙的地方,稳着两架蓝球铁架子。然后,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教室,小学与中学分左右格式部局,中间是一条走道,小学一年至六年级搁在了院子里靠西墙的地方,按顺序,校舍一直排到了紧北边,后面一排是教务室,和校长办公室。初中几个班则在院子东面一排排依次向北排例,学校院墙四围都栽着小白杨,空旷的体育操场,在小白杨的遮衬下,显得多了些生机。

    这所学校,在附近几个村老百姓的心里,是举足轻重的!因为,个别小村子因人口少,面积小的原因,所以就没设立学校,因此,他们必须,不管是骑车,还是步行走,就要到龙池湾上学读书。

    这个学校是新校址,虽然,开校仅仅才七八年光景,但是,现在在周围十里八村,影响,声誉,是颇大的!以前,孩子们授课的地方,是老知青下乡住过的,只有一排几十间的老窑洞。

   此时,操场空无一人,已经没有了学生们的身影。只听见,从各个教室里面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海霞,是最后一个跑进学校的。她从家里跑出来,撵上了晓军,骑车让哥载到了门口。大门已关闭,只有旁小门还是半开着,她慌里慌张走进去,样子相当的急,嘴巴瘚起很高,显然,肚里憋了一口气,她不得不在心里又埋怨起了母亲;“天天总是误课,——没有几顿饭做的是痛快的!——哎!”她边跑边想,伸手又揉了揉眼睛,几颗泪珠子抹到手背上。海霞提着小跑,穿过空旷安静的校园,来到小学五年级二班门口,立定!教室门关的严严的,她喘着粗气高声的喊了一句;“报告”!

   等了几秒钟,里面仍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一小点脚步声,和咳嗽声,还有唰唰的翻书声。海霞扭头从旁边玻璃窗户往里瞅了一眼,班里同学正正襟危坐的盯着前面讲台,有几个同学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时,又不得不提高起多倍的音亮,生怕老师听不见,马上,又一声;“报告”!后面那个字拉音拉了很长,像是一股细细而有力的清泉。忽然,门从里面被拽开了,一个瘦长个子,即刻立在前面,他表情凝固,像是一块僵硬的橡胶皮包在脸部,眼神冷冷严峻的可怕。海霞,与老师对视了一眼,就垂下了头,她胆怯的没再敢看他一眼。班主任,二十多岁出头,他长着一副瘦型尖脸,眼睛是尖的,眉毛是尖的,鼻子是尖的,嘴巴是尖的,下巴颏子也是尖的。他无处没有一点是不尖的地方。头上扣着一顶军绿色短檐帽子,上下身着了一身粗布灰色中山装,上衣洋弥子(胸部小兜子)别着一支钢笔,好显示他的教员身份。瘦尖脸两只尖眼睛瞪圆了,厉声训斥责问;“你!你是咋会事儿?怎么就天天迟到?”海霞,两腿颤了一下,有点紧张害怕的样子。她把牙关咬了咬,定定神,稍微偏了下头,脑袋歪扭着朝学生方向望去,她没回答,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自己认为没必要答复,本身就迟到了,爱咋地咋地,她耍起了小脾气;

          “问你呢!哑巴了?”

    瘦尖脸铁青着脸,生了气。此刻,全班学生也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坐着,不敢出声,不敢挪动屁股,那张尖脸也把其它学生震慑住了。海霞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并不是怕他,知道是没了理,所以显得慌张。然后,先吞咽了一口唾沫,清清嗓子说;

    “俄娘做饭迟了”,她以为把母亲搬出来会大事化吉。

   “呵——呵”。瘦尖脸雕钻狐疑的尖眼睛,把左眼挤成一条细缝,轻蔑的笑了笑。

    “吃饭迟了?呸,你是睡觉,没早起来!——对吗?”老师干呸了一口,抿了抿嘴唇又说;“每天,是不是非等太阳照在你屁股上才懂起呀?”说完,课堂上的学生,忍不住哄的笑了出来。瘦尖脸自己说的话觉得也好笑,也就跟着学生们后面,“哈哈”了两声,笑了。接着,他死死盯住海霞,好像,怕她溜跑了似的。海霞顿时脸蛋儿上变成了红一片紫一片,此刻,眼前这位老师在她心里,立即失去了尊严和敬意,她开始厌恶了这个一师之长,虽然她小小年纪,爱恨还是分明的,一双单眼皮,包裹着两颗黑白活泛的小眼珠子,圆圆的脸蛋带着一点倔强,她努了努嘴,表示不服他的嘲弄。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战战兢兢,试探着向前挪了一小步,想准备做出对抗,不予理采,主动往教室里面走。“嘿,站住!”瘦尖脸又发了话,好像戏弄个小学生,和玩弄一条小狗小猫一样容易,这是在他范围之内,兴致增大,他把她吓唬的喝住。伸手还抓了下海霞的小肩膀,把她的身体从新摆了过来,“别动,去!站那儿,站上一堂课!”瘦尖脸瘚起尖嘴,用嘴给海霞指明了立脚的地方。“学习寡球气,你还老迟到,”“哼”!——他说话时把眼珠子往高吊了吊,然后,把哼字像一颗小黄豆从鼻孔里喷在地上一样清脆。

    海霞强忍住眼泪,她抬手搓了搓鼻翅,面部皮肤被推移着眼袋,把欲出的泪水堵了回去,她只能按瘦尖脸的指示,朝前排同学坐着的地方挪了三步,靠紧教室墙壁立在了那里。站定后,她狠狠的在老师脸上瞥了一眼,以表示出她内心的愤慨和不满,瘦尖脸老师向讲台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海霞愤怒的眼睛,但他接受了。只是,又很得意的抿了抿尖嘴,浅笑了一下。

    今天,她觉得受到了欺侮。知道老师是故意叼难她,在平时,有好多同学也会迟到,但他们从来没有像她这样出丑。这明明是借题发挥,让她难堪。海霞个子长得本来不高,瘦尖脸却专把她安排在了最后一排。上课时因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就只能半躬起身体,倾俯在桌子上往前细瞅,她如果被老师发现,还会被喝斥“坐下”。当她联想起这种种委屈,不由的会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瘦尖脸,你个水蛋壳,——水蛋壳。”

    这个时候,她搞明白了,为甚,瘦尖脸老师总这样待她。及至想起了父亲冯志远几天前告诉她的一些恩恩怨怨。

   前几年,在还没住新房前,冯志远与大哥,兄弟俩,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父辈留下来的老宅子。老大冯志明住着两间半正房,冯志远一家子住了三间东房。冯志明前后娶了两房妻室,第一个因感情不和离了婚,走时给他撇下了个儿子。娶第二个老婆的时候,对方是给他又带来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七岁的小子,另个是三岁的丫头。同在一个房檐下那有不吵架的,妯娌之间因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免发生点矛盾,也是人之常情。两家的孩子们打打闹闹,都算正常。可是有一次,这个随母亲改嫁来的小子,把老冯的大儿子给打了,老冯儿子抹着眼泪哭回了家。大儿子为人老实,若是和孩子们打起架也是出手软,多数会为对方考虑,别打伤了对方。可是,那随来的小小子,小时候就长的精瘦精瘦的,腿脚利索,爬墙跳房的,从小就显示出他的本质来,他比一般同龄人胆子大,厉害。所以他也爱占便宜,不吃亏。如果他和其它孩子耍恼了,他不会示弱,总是先发制人。

   他面不善,心不慈。所以打架时下手狠,不顾轻重,而且会往重点打;不是鼻子上,要么眼窝处,或者太阳穴,甚至抬脚往裆部踢。

   老冯看在眼里早也是气的把牙关咬的咯咯响,自己儿子总是挨别人的揍,“这怎么能行”!所以,他不得亲自出面保护孩子,再者,老冯对亲情,血脉,认的真切,亲与后分的清楚。大儿子被后侄子打了以后,哭的跑回家。他把郁积了很长时间的火,一下子憋不住,崩发了。他一个箭步冲出门,逮住瘦尖脸,提留起脖领,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是两巴掌,嘴里还骂着,“贼小子,你个水蛋壳,看你再敢欺负他?”老冯边骂,边用另只手往家里指了指。一手五指印,立马挂在了那小子脸上,后侄子捂住脸哀呀了两声,但因骨子硬,想哭却没哭出来。他捂着脸跑回了院子,告诉了他母亲。因为儿子被小叔子打,她也生了火,胸口憋住气,不便大嚷,只能坐在炕上悄悄骂。本来同在一个院子住,且须,晚上关门隔墙睡觉,白天开门碰面问好!这是一代代人,养成的礼节习惯。可自从,老冯打了侄子以后,两家兄弟媳妇之间开始少了说话,因为在平时搞得关系就不怎么样,再加上这次因两家小孩子产生的磨擦,更加据了关系的恶化。就连老大冯志明都与弟弟少了交谈,进来出去的都是低着头,可老冯总想主动抬头想与大哥打声招呼。每次,总是不如所愿。但在各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不好表露,就因各自过分的坚守那份尊言。亲兄弟也变成了陌路人。

    “翻开语文第一课,这一课是复习。”瘦尖脸老师弯着一点腰,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翻着书,说毕,他抬头往最后几排看了一眼,又转着圈把目光扫到了海霞身上,“冯海霞,你也把书拿出来!跟着读。”海霞按命令从书包里掏出语文,先是拿反了,又很快摆正。瘦尖脸用目光在全班又从新扫了一遍,每次上课总会这样,因为他能享受到驾驭全局的自豪感,然后,先清了清喉咙里的余痰,接着,他起头读了起来;“远看长城。”——远看长城——“像一条长龙。”——像一条长龙……“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盘旋。从东头的山海关到西头的嘉峪关,有一万三千多里。”……

    教室里面立刻响成了一片,高低不齐,朗诵声呜啦呜啦的交替。读完一篇,接着又读了第二篇。两篇课文整整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朗读完。老师读一句,学生们跟一句,所以很费劲,瘦尖脸脑门上已经出了汗,他掀起帽子用随身携带的手绢,从兜儿里掏出来,用力擦了一把。这种授课老方式他一直延用,从小学一年级能用到六年级,他没有创新,只会跟风,而且老用自己的眼光,把一年级刚入学孩子们的思维来对待高年级学生的思辩能力。因此,他总自我认为,这样才能教好学生。读完课文,他把几道自习题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挪开讲桌背操起手往外走。临出教室门,他又像刚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在海霞身上打量了一遍,两尖眼珠子像狼的目光一样冷漠。他嘴上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教她继续站到下课为止。对待学生他不会有半点怜悯,也许,更多是一种没被灭掉的个人仇恨。

    他迈出教室门台阶,绕着道往后面的教务室走去。海霞挑起肩膀,挪动身板,扭头朝窗户外一直瞅着老师看不见了身影,她才勇敢的破了规矩,抬脚跑回到了课桌子最后一排位置。瘦尖脸一下了课堂,教室里就开始呜啦呜啦的嘈杂了起来。

   到了教务室,他极不耐何的端起茶缸子,猛的灌了几口,后一口水还在嘴里多憋了一会儿,弄的两腮帮子鼓鼓的,耍了几秒再咽了下去。他坐到椅子上,把帽子从头上摘掉,扔在了桌子一边。然后两手十指交叉放到桌面上,他有些无所是事,来回掰弄起手指。再把尖眼稍撇到办公桌对面,盯住体育老师很感慨的说;

         “当老师真他娘受罪,”——唉。

          咋了?体育老师低着头问。

    瘦尖脸没直接回答,还是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个人,迟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累呀”!

    体育老师戴了付眼镜,两手正捧着一本“气功入门,”兴致正浓的在翻阅,眼睛睁着圆溜溜的,从里而外都透着一点快乐的光,眼镜框耷拉在鼻梁中间,他又把扁眼袍子从眼框上边翻上来,眼珠子直勾勾的。像是还没听清对方说的话,又从新问了一遍;

             咋的了呀?——累?

    瘦尖脸带着一点不耐烦似的,用尖眼在那人身上藐视了一下。又极快的把眼神收回。他把身体倚到椅背上,把脑瓜也平放倒,尖嘴张开了大口,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又把胳膊抡起,用右手把前额的头发捋顺了一下。他盯着天花板呆呆的出奇。

    屋里静静的,诺大的办公室里摆放着十几张办公桌,桌子上都整齐的码放着教案书籍。在东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画像,北面的地方则贴了一张全国地图。办公室里就有他们俩个人,其他教师都还在给学生们上课。

      “人疲乏了以后,坐下来休息,先把全身放松”。

   “而后静思冥想把杂念除去,如果内心烦躁,就多作几个深呼吸。这既调节了身体,又保持了身心健康。平时没事干,多学学气功,对你好而无害处。”

    体育老师说话时颇像个研究养生的学者,他很平静的说完。把“气功入门”书放回了原处,再把眼镜取下。然后又以长者的风范关怀的说;

   “冯晓利”你还年轻,岁数才二十多。呕,今年二十几了?

            “二十三”!

             瘦尖脸,有气无力的回答。

   噢,你的路子还长着呢!你的人生,就好比长征路上,刚刚开启的第一步。不要气馁,别丧气,也别喊累,不就是上课站几十分钟的事儿,有甚呢?教书不挺好么?总不比他们在生产队,劳动强?咱们农民每天是脸朝黄土背朝天,脸蛋子晒的那个黑的哟,咂咂——。他用嘴巴咂了两下,发出很响的调儿来。——看你,把个脸蛋蛋养护的白盛盛的,知足吧!老婆也娶上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用不久再生个孩子,人生多美。你说!“呵呵”。体育老师说完露出大板牙笑了笑。

    “你那个后爹,对你还是不错的嘛,培养你读了书,又给你安排了工作,还给你张罗了媳妇,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

     “唉,嘿……。”他听大板牙讲完,不屑一顾的那么一偏头,然后,再撇开尖嘴自我嘲笑的叹了口气。“别提了,结了婚,现在还和他们挤在一块。”他把两手一摊,抱怨起来。“一共就屁大的两间半正房,挤了几口人?你不是不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没娶媳妇那会还凑合,可有了老婆,在一块挤的就没意思了!是不是?你说兄弟活的不窝屈,还能心情好?”

    “嗯,是有点不方便。”大板牙很同情似的点点头。“那咋办呢?只能以后攒点钱自己盖一处吧!”

   “盖?——拿甚盖?球毛没有一条。”瘦尖脸说了粗话。

              “ 啊”——大板牙长吸了口气。

   “唉,早知道,那三间东房别让他们拆,兴许现在我不会这么愁。”说完。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关,好像要把记忆中的那点恨想嚼碎掉。牙齿叩的咯咯响,使大板牙听的很清楚。

   过了一会。“嘀铃铃,铃...”下课铃响了起来。院子里,开始像放出的马蜂,呜呜噪噪骚动了。大小年级的学生们欢快的从教里跑向了操场。

    大板牙体育老师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冯晓利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兄弟,先别发愁!——待会该作广播操了,我地先去准备准备。”说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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