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确诊患者趋零，这个月他们做了什么？
文 | 《财经》记者 王静仪
编辑 | 施智梁
2月初将浙江省温州“小汤山”医院从无到有准备出来，2月中收病人、救治病人，2月末将病区最后一个病人送出院，护士长贾晓慧的2月，是个从零再到零的过程。
在这四年一遇的2月29日，贾晓慧和同事们终于告别了17间病房里所有新冠肺炎患者。进入3月，她的新任务是彻底清理病房，然后接受14天的集中隔离。江南的春天就要来了，奋战多日的医护人员们也能有空看看窗外的绿意了。
截至3月2日下午，温州确诊病例504例，累计出院456例，治愈出院率达90.5%，确诊患者逐渐趋零。此前，温州已经连续13天无新增确诊病例，全市所有县、市、区均被列入低风险地区之列。温州市卫生健康委主任陈宏鸣3月2日宣布，首轮疫情防控全面冲刺清零，疫情防控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随着疫情可控，民营经济发达的温州已将重心转向了复工复产，政府和企业大力吸引外地人员到温工作：政府包火车、包飞机接回务工人员，费用全出，截至3月2日，521辆“复工直通车”共接回返岗人员11673人；对市外首次来温就业员工，签订1年以上劳动合同并依法缴纳社会保险的，按照每人1000元的标准给予一次性补贴。
就在一个月前，疫情还凶险万分。2月初，温州确诊病例一度超过江苏全省，是湖北之外确诊最多的地级市；像湖北来客一样，从温州返回的人员一律要集中隔离14天。
这是不平凡的一个月。分类施策的医疗系统首当其冲：温州版“小汤山”医院10天投用，和原有的传染病医院一起作为新冠患者定点收治医院，而温州综合实力最强的温医大一附院负责重症患者收治。全市总床位2000多张，负责接纳500多位患者。
基层管控也雷厉风行。1月31到2月2日，短短两日内温州集中隔离两万人。2月2日，全市范围内开始实行出行管控，即日起至2月8日24时，要求全市居民自觉“居家7天、足不出户”，每户家庭每两天只能指派一名家庭成员出门采购生活物资。
1月29日温州的小目标是“奋战十天、拿下拐点”，拐点如期来临，每日新增确诊病例数从高位回落大半。如今，温州有了新的小目标：力争到3月10日，全市企业复工率指数、企业员工到岗率、企业产能恢复率均达100%。
这一个月里，温州发生了什么，如何让疫情迅速得到控制？
从日增50例到趋零
1月末2月初，温州每日新增50多例确诊病例，疫情曾较为凶险。截止2月4日24时，温州累计确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364例，成为湖北之外确诊最多的地级市。
病例主要是输入性。2020年1月29日，温州市副市长汤筱疏在浙江省第三场新闻发布会上透露：温州在武汉经商、务工、就学的人有18万左右。1月23日武汉“封城”后5天时间里，有大约1.88万湖北、特别是武汉人进入温州，平均每天3600多人，这给温州的疫情防控工作带来挑战。
后来的情况验证这一说法。2月7日，温州每日新增确诊从1月28、29日高峰前后的50多例，降低到17例，此后新增数字继续稳步下降，直至2月18日不再有新增病例。
尽管输入性病例是根源，温州的家庭聚集性疫情和局部社区传播也时有出现。当地在2月11日的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透露，截至2月10日，温州市共发生聚集性疫情71起，涉及病例多达254人，占该市确诊病例总数的52.48%。
2020年1月24日，除夕，温州发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通告(第1号)，取消宗祠聚餐，取消大型公众聚集性活动，暂时关闭影剧院、卡拉 OK 厅、网吧等相对密闭的公共场所。
在以前，这对于喜欢聚会的温州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温州市民陈先生对《财经》记者说：“以前从初一开始到初五初六都要拜年，舅舅家、爸爸家、姐姐家、自己家都要摆新年酒，一个家族20多个人，每个家族要摆一次，过年至少有三四趟酒要吃，还有朋友的局，今年一场都没有。”
2月2日，温州市市长姚高员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提到，温州餐饮企业春节期间退订20.5万桌宴席。
截至3月2日下午，温州确诊病例504例，累计出院456例，治愈出院率达90.5%，确诊患者接近清零。此前，温州已经连续13天无新增确诊病例，全市所有县、市、区均被列入低风险地区之列。
“硬隔离”见效
当温州最繁华的商场之一银泰百货出现了多例确诊病例，密切接触者的隔离成了件迫在眉睫的事。据《财经》记者不完全统计，当地确诊病例中的11例有银泰百货接触史。该百货于1月22日贴出告示：“因商场环境清理，暂停营业”。
“我们一共1000多名导购员，还有那段时间进入过商场的民众都要居家观察”，银泰百货某女装品牌销售陈小姐告诉《财经》记者。她从1月22日开始在家隔离，2月1日接到社区通知，去酒店集中隔离，并于6号结束隔离。
当地官媒温州日报记录下了这段日子：一场关乎10万人的保卫战全面打响，大数据锁定在附近停留15分钟以上人员和周边小区住户，最终10万人中精准找到28例确诊患者。
大至百货商场，小至街边小店，但凡一地有确诊病例，所有密切接触者都要隔离。据浙江电视台经济生活频道报道 ，温州瓯海区某粉干店老板确诊后，温州通过三大运营商大数据平台找到3615名路过粉干店的人，逐一电话联系排查，最终找到40名顾客并采取相应措施。
1月28日，温州每日新增数十例的疫情，引来了浙江省委领导的现场疫情防控督导，有关领导强调：“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务必进一步把广大群众动员起来、让各级干部紧张起来，努力使疫情拐点早日到来。”此后，温州的防控措施逐级加码，效果日渐明显。
1月31日晚，温州推出防控疫情“25条紧急举措”，主要包括：暂停市内公交、轮渡、市域铁路等公共交通、暂停省际、市际和各县客运班线、企业不早于2月17日24时前复工、机关事业单位2月9日起上班、学校延期至3月1日之后开学、进超市菜场药店前测体温等。
2月1日，温州实行严格的出行管控措施：自2月1日24时起至2月8日24时，要求全市居民自觉“居家7天、足不出户”，每户家庭每两天只能指派1名家庭成员出门采购生活物资。两天只能派一人出门的规定，此前只在确诊超千例的湖北省黄冈市执行。
其中疫情最严重的乐清市，甚至比全国疫情中心武汉更早禁止居民上街采购，要求生活物资必须通过村委会居委会集体采购、配送公司集中统一配送。
温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姚高员2月2日下午介绍，“25条”出台40个小时，温州对所有重点对象全面落实了硬隔离硬管控。除3588位密切接触者集中隔离外，温州原居家隔离的16649人也被转集中隔离，全市集中隔离总人数达到20237人。
控制市内出行后，温州对外交通也加强限制，全市55个高速收费站临时关闭了46个。以2月6日为例，温州到杭州的火车只保留9班，此外有96班列车停运。
雷厉风行的基层管控很快见效。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发热门诊的郑医生对《财经》记者说：“大年二十九、三十比较忙，每天发热门诊量超过一百人，后来因为武汉回来的都被控制了隔离了，过来就诊的人下降，初三之后明显下降。”
床位开设快，重症率低，治愈率高
尽管由于担忧病毒的传染性，医生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医护人员自己也很忌惮这个病毒，”一位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一线医生告诉《财经》记者，“但我们不是很紧张，因为病人的量没那么多，除了防护物资不够，医务人员和床位都是很齐的。”
与部分城市床位紧张局面有所不同，即使在疫情最凶险之时，温州总体上也床位充足，收治确诊病患不成问题。
《财经》记者从温医大附一院的郑医生处了解到，该院收治能力为150张，根据疫情的发展还可进一步调整和改造病房，目前床位利用率不到一半，整个温州确诊病例三四百个，“分摊到这么多医院，还应付得过来。”
令温州人感到安慰的是，专门收治确诊患者的温州“小汤山”医院已就位。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院长沈贤介绍，1月28日，医院接到市委市政府要求，10天内启用温医大附二院瓯江口院区。该院区定位为骨科专科医院，原计划于2020年4月开始运行。改造于2月4日完成，2月6日先开出两个病区，具备收治100位患者能力，并逐步扩大接诊能力。
根据官方统计，传染病医院温州市第六人民医院仅仅用了5个小时组织到位，开设床位120张；温州“小汤山”医院开设床位800张；重症、危重患者由综合实力最强的温医大附一院集中收治。全市设立定点医院10家，开放床位共1474张，加上后备定点医院总床位数达2150张。2036名医护人员奋战一线，并有35人驰援武汉。
因为床位充足，温州发现的疑似、轻症、重症病例目前都能做到全部收治。“因为我们医院是定点收治重症患者的，有的患者直接从县里拉过来了。轻症患者也就是肺部变化不快的，都在医院观察，有的人连输液都不需要。所有的疑似病人我们也都会收到病房里，而且是一人一间。”郑医生告诉《财经》记者。
温州市医疗保障局局长彭魏滨在2月3日的发布会上介绍，除了确诊患者，温州把疑似病人一并纳入政策惠及对象，在基本医保、大病保险、医疗救助等按规定支付后，个人负担部分由财政给予补助，实施综合保障。总之，病人原则上不用负担医疗费，全部由医保基金和财政负责。
从防疫之初，温州的病例就呈现出重症率低、治愈率高的特点。以2月4日为例，在温州市364例确诊病例中，重症病例22例，重症率6%，是全国平均水平13%的一半；出院病例28例，治愈率8%，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2%。
在近一个月之后的3月2日，温州确诊病例504例，累计出院456例，治愈出院率达90.5%，在停止新增的背景下，已有确诊患者也趋零。
复工复产是现阶段头等大事
疫情已经相对平稳，如今温州的小目标是：到3月10日，力争全市企业复工率指数、企业员工到岗率、企业产能恢复率均达100%。
十天内，温州接连出台《关于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支持中小企业共渡难关的若干措施》《关于坚决打赢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阻击战、打好发展主动仗的实施意见》等政策文件，包含税费减免、就业稳岗、金融帮扶等60条政策措施。据官方评估，全市预计减轻企业负担近90亿元。
从金融帮扶角度，温州加大企业贷款利息减免补贴力度和无还本续贷力度，受疫情影响较大的企业贷款时可享受减免1-3个月利息，最高可享受100万元贷款，且贷款利率在原有基础上再下浮10%以上。
同时，温州梳理出4019家领军企业，设立首期60亿元人民币应急专项信贷，保障企业的融资需求。
招工也是重中之重。制鞋业作为劳动力密集型行业，线下招聘会在温州已经开了起来。温州商报报道，为解决“企业招工难、人员找工作难””的问题，2020年中国鞋都(温州)重点企业招聘会在3月1日到3月8日举行，50余家单位在现场提供1000余个就业岗位。
在本地招工还不够，温州市瓯海区组建了由100名干部组成的“百人招工团”，分赴江西、安徽、贵州等地开展全脱产招工，每个专班计划至少招工2000人，任务未完成专班不撤回。
2月23日晚上，两趟分别从贵阳、成都方向开来的高铁先后抵达，将106家企业的近1800名员工带回温州。温州市政府率复工企业代表赴车站“接车”，专列费用全部由政府买单。截至3月2日，521辆“复工直通车”共接回返岗人员11673人。
温州专设2亿元的稳岗资金，对为重点疫情地区务工人员“留岗留薪”的企业，按照温州市月最低工资标准的一定比例核定予以企业一次性补助。对市外首次来温就业员工，签订1年以上劳动合同并依法缴纳社会保险的，按照每人1000元的标准给予一次性补贴。
针对小微企业的复工资质难题，温州也提出了一些解决方案。产业链核心企业连同配套企业整体打包，向主管部门申请同步备案复工，全市共梳理5亿元以上工业企业配套企业1000余家，现已全部复工。同时发挥产业平台和小微企业园作用，推进全市小微企业园整体备案，园内企业不再实行单独备案。
温州某打火机公司的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政府工作人员主动前来询问企业复工进展，区政协领导来到现场查看复工复产情况。
在恢复正常生产经营之外，温州希望疫情成为企业“机器换人”和技术改造的转型契机。温州将企业技改项目补助比例再提高5个百分点，一年内投资500万元以上技改项目将得到20%补助，最高补助400万元，应急物资生产企业按照实际投入金额的50%予以补助，最高不超过1000万元。
2月19日，温州“万名干部进万企”专项行动领导小组办公室《致全市民营企业的一封信》里说：“我们坚信，生来就无惧风雨、不畏险阻的温州民营企业，一定能在这场危中有机的大考中交出’快速恢复、加速转型’的高分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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