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数据已经出炉,有一些值得注意。”黑后在空气中画出数据面板。
“接着说。”邰司令皱着眉头。
“大部分的重度感染区,集中在避难所中心位置,反倒是存在封闭裂隙的边缘地带,感染较轻。”
“能分析出原因吗?”
“提取过了感染较轻的样本,发现了抗体,边缘地带杂质物种较多,可能本身的不洁净,反而促进了区域内人造人的免疫系统学习。”
“杂质物种……老鼠蟑螂?竟然成了疫苗,真是闻所未闻。”司令摇摇头,苦笑道。“然而怎么推广,根本不可控。”
“的确不可控,目前我们只能启用冬眠模式,收敛一切活动,静候危机过去。”
邰司令摆摆手,示意黑后可以走了。
通讯屏幕亮起,“7号主控室,指挥官你好,数据监测显示你那里爆发了疫情,而你尚未上报。”
“不要急,急也没有用。是亚种而已,我这不正准备报告呢。”强打精神,他开始翻着悬空的成像页面,一边上报着疫情。
42号的体力稍有恢复,就迫不及待地在休息区搜索,他想找到肖克他们,也想找到殴打自己的那群家伙。
令他失望的是,几次随机分区,都没能如愿。
时间一天天过去,三周时间,邰司令的心脏始终在嗓子眼停着,等待着检验报告中出现“亚种”两个字,让自己能略微轻松。
统计数据冰冷地显示在屏幕上,感染数目随着时间推移逐步减少。
最终,没有一例“裂死症病毒”,全部是“亚种”。
7号避难所在萧条中,又挺过了一次危机。
更多的人类走上街区,开始户外活动,工厂运转,学校上课,墓地里聚集着缅怀亲族的悼念者。
人造人活动的区域,看似也恢复了正常,然而,死去同伴的产出率,只能寄希望于幸存者,这使得他们每天的供能压力,异常地大。
复兴人类文明的宣传语,依旧在目之所及范围内,通过闪烁的光影向他们呈现。有些人造人不屑一顾,另一些则借此支撑着活下去的信念。
比如,再次与42号重逢的肖克,这次浩劫中,他也挺了过来,然而目睹周围同类患病的可怖惨状,令他夜不能寐。
“你还活着。”肖克疲惫的笑容依旧温暖,下一秒又凝重起来“挺过了危机,下一步就是继续全力完成任务,迎接生化改造了,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名正言顺的人类,助力人类文明的复兴。”
尽管之前觉得已经够熟悉了,此刻,42号看着远眺的肖克,却感觉到些许陌生,。
“罗文他们呢,见到过吗?”
“没有,不过不必为他们担心吧,每次危机他们都能安然度过的。”
“每次?”
肖克点点头:“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有过亚种疫情,甚至有过混乱的暴动。上一次混乱,我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肖克复杂的眼神里像是有故事要讲,此刻却到了回休息舱的时间。
安眠在前方招手,42号躺在床上,望了望墙上橙红色的任务球,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钻心的疼痛突然从脖颈处传来,然而他却无法动弹,甚至无法睁开眼,像是被束缚一样无力。
又是一阵疼痛,仿佛有东西扎入头皮和脖子,他闭着眼,视线中却出现一条彩虹色的色带,思绪稍有风吹草动,色带就像颜料盘一样勾勒出各种形状,而后迅速消失,像被插入体内的针管抽干了一般。
恐惧压过了好奇,颜料盘中心出现了越来越多混乱的奇特生物,嘶吼尖叫,又迅速消失。只留下一副闭眼的人脸,在空中飘荡后,来到自己面前,猛然睁开眼睛和嘴!而那人的嘴里眼里却是一片熠熠生辉的星空!
42号的神经系统再也无法承受,反射性地调动全身从床上弹起,他大口喘着气,腋下的冷汗顺着体侧流下。
莹莹蓝光笼罩着他的房间,再看床头,平时显示身体指标的屏幕已经熄灭,在它根部,竟然伸出三根细长的机械手臂,尖端的探针隐约能看出沾有自己的黑色血迹,而蓝色的电流依旧在针头交缠,发出低微的滋滋声。
这是掉入回收层以来,第一次夜半惊醒。第一次发觉,熟睡之后,还有探针刺入身体,虽然不知它在做什么,但42号还是感觉到一阵恶心。
隐约传来的尖叫,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本能地弯着腰,追随好奇驱使,踏出了夜半时分的休息舱。
外部是一片迷雾,幽蓝的灯光打下来,他只能摸索着在地板上前进,循着声音,他找到了跟自己休息室外壁一样的一堵墙。
精致的金属切割面,寒冷刺骨,上方的玻璃窗口,隐隐闪烁着光芒。
他直起身,向里窥探,而后,眼眶都快被因惊吓而突出的眼睛撑裂了——
熟睡的人造人躺在床上,表情痛苦肌肉紧绷,床头的显示屏下三个机械手臂伸出,两根刺入人造人的头顶,一根刺入颈椎,屏幕上一片混乱,炸弹爆裂,飞机轰鸣,坦克碾过麦田,中世纪人类的骑兵方阵,飙飞的血液……进度条满格之后,屏幕显示“提取完毕,开始分析”而后熄灭。
看呆了的42号,并不了解这些奇怪现象的意义,只是猛然间,他醒悟了为什么自始至终都觉得睡不够。
顺着眼前的这个墙壁,他摸到一个楼梯,爬到高处,迷雾在这里渐渐稀释,晶格状排列的休息舱,进入他的视野。
人类历史中,大多数俯瞰都是志得意满的,然而此刻,对于这个人造人,俯瞰伴随的却是心惊胆寒——几千个休息舱里,挣扎的人造人,忽明忽暗的屏幕,凄惨的尖叫,连成一片,与之相衬托的,是不远处激光打出的“复兴人类文明”的刺眼大字。
几分钟后,履带的声响从迷雾中逐步逼近,他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这片区域,回到了自己的休息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