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潘金莲有了私情之后,西门庆每天便趁武大郎上街卖炊饼之时跑来与潘金莲约会。每次一番云雨过后,两人总不免感叹一番: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每到此时,西门庆总是恨得牙痒:武大郎那个丑八怪,怎么就能娶到像潘金莲这样的美人,而向自己这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风流倜傥之人,却落得只能趁那个王八蛋不在家的时候才得以与美人一聚,互诉衷肠。
看着潘金莲一脸怅然地穿上衣服,无可奈何地又准备重新做回武大郎的老婆,西门庆突然觉得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要堂堂正正地做眼前这个女子的官人。
他一把扳过潘金莲的肩膀,热切地说:“金莲,你跟我走吧,离开那个丑八怪!”
潘金莲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西门庆,仿佛不曾听到他说了什么。待到她真正反应过来,眼底的幸福仿佛顷刻间要溢出来。但这欣喜仿佛天边的流星,瞬间熄灭:“我是有妇之夫,注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里由得自己作主?”说罢,眼泪向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看得西门庆好不心疼。
“那还不好办?我们设计杀了那呆瓜丑八怪便是!”
听到西门庆的提议,潘金莲的心中为之一振,竟有几分心动,不觉想入非非起来:眼下武大郎正是她与西门庆结合的唯一障碍,只要清除了这个障碍,自己就能与有才又有财的西门庆在一起,再不用熬这看不见头的苦日子了。
可转念一想,潘金莲的心不禁又软了起来。武大郎纵有千般不好,人穷、老实又木讷,但有一样是她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对她潘金莲实打实地好。家里虽然不富裕,武大郎对自己从来就是能省就省,可对潘金莲却是没得说,家里只要有了闲钱,总是拿去给潘金莲做衣裳、打首饰、买胭脂,不曾吝啬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潘金莲思忖片刻,故意低垂着眼帘避开西门庆热切的眼神,幽幽说道:“你若真心对我,也不必要了那人的性命。今日我若跟了你去,必然要背上淫妇的名声,奈何我与你情投意合,世人的闲话任他说去吧,但杀夫的罪名我是万万背不起的。”
听完这一番有情有义的阐述,西门庆觉得眼前的潘金莲简直是仙女下凡,宝贝得不得了:“那娘子可愿跟我走,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
潘金莲脸上挂泪、含羞带笑地看了西门庆一眼,算是默认。
武大郎卖完炊饼回到家中,老远就看见家中房门大开,心中不禁嗔怪夫人怎这般不小心,生逢乱世,土匪横行,虽然家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正因为这样,更要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他哪里知道,这里已经不能叫家了,只能叫做房子,因为屋里早已没了等他回家的人。
武松从府衙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哥哥悲戚的哭声,忙三步并作两步两步推门而入。
“哥哥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你嫂嫂离我而去了!”
武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潘金莲得了什么疾病暴毙而亡,但马上发现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像招贼了一般被洗劫一空,就知道他这位不安分的嫂嫂是跟人私奔了。
虽然也为这人不守妇道、做出无耻之事感到气愤,但武松还是认为这样的女人走了也好,毕竟自己老实巴交的哥哥是拿不住她的,如果强行把她留下,哪天她狗急跳墙,捅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娄子,那才真的让人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武松走上前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安慰道:“潘金莲这样的女人,嫌贫爱富、爱慕虚荣,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留不住她的,走了也好。哥哥你做人堂堂正正,老实本分,还有一身做炊饼的好本事,不愁讨不到老婆。”
武大郎抽噎着:“兄弟不要宽慰哥哥了,哥哥自己几斤几两,自己知道,人丑家贫,哪家的女子愿意跟我?”
看到哥哥这般难过,武松心里也不是滋味,却仍然为哥哥打气,拍着胸脯保证:“哥哥放心,你的婚事包在兄弟身上,兄弟一定为您找一位贤惠能干的夫人。”
当天晚上,武松从外面买来了酒和肉,兄弟俩痛饮一番,回忆起许多儿时的趣事。
第二天早上,武松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待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翻身下床,武松发现哥哥不在家,卖炊饼的担子也不在了,就知道哥哥又出摊了。望着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屋子,武松突然体会到了哥哥的不易:一个大男人,忙里忙外操持一个家,事事都要考虑周全。潘金莲那个女人,人是轻浮了点,但有她在时,哥哥好歹进门有口热饭吃,有口热汤喝,衣服也有人洗,可如今,这一切只能全部由哥哥自己操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武大郎渐渐从最初的悲伤中恢复过来,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每天按时起床、出摊卖烧饼、收摊,生活几乎一成不变。现在的他无欲无求,只盼着兄弟武松能快快找到个中意的姑娘,对他知冷知热,为他生儿育女,让他过上有家的日子,不要像自己一样孤身一人,凄苦度日。
他哪里知道,武松一直将帮他找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片刻不曾忘记。对于武松而言,那句话不是哥哥痛苦时的安慰之词,而是一句结结实实的承诺。
这天,武大郎卖完烧饼回来,进门就看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男孩坐在堂屋。
女子大概二十多岁,粗布衣,黑布鞋,一看便是穷苦人出身,一个发髻盘在脑后,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看着便是贤淑的样子。她一直在朝门口张望,看到武大郎出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眼睛迅速垂了下去。她怀里的小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坐在母亲大腿上打着瞌睡,想必是等得不耐烦了。
武大郎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母子二人,又紧张地向屋内四周环顾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正在纳闷之际,只见武松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哥哥回来了,立刻喜上眉梢,一边卸下哥哥身上的担子,一边给哥哥介绍:“这是邻村的女子,姓蔡,叫蔡杜鹃,这娃儿是她的儿子。”
“哦。”武大郎还是没反应过来,木讷地应了一声。
见哥哥还不打算说话,武松连忙悄声在他耳边说:“这是我给你找的娘子,人不错,老实本分,你赶紧跟人家好好说说话。”
武大郎这才如梦方醒般地瞪大眼睛看着武松,想要推辞,又碍于人家女子在场,怕人误会是自己看不上人家,只得硬着头皮先坐下来,继续这尴尬的相亲。
武松在旁边坐下来,想给哥哥打打气、壮壮胆。他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两人都像闷葫芦一样不说话,甚至都没大大方方地互相看上一眼,急得他是抓耳挠腮。
实在看不下去两个人继续沉默不语,武松只得出来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沉默。
“这就是我哥,我跟你说过的,现在以卖炊饼为生,虽然赚得不多,但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
女子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武大郎面浅,最受不得人夸,忙接过话头:“也就是维持个温饱,我没本事,给不了人家锦衣玉食的生活。”
蔡姓女子开口说道:“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又生逢这乱世,能吃饱穿暖已属不易,哪里敢奢求锦衣玉食的生活?”
听她这样说,武大郎稍稍心安了一点,话也渐渐多了一些。
“不知夫人遭遇了什么变故,落难于此?”
“我男人原来也是在街面上做小生意糊口的,谁成想遇上了流氓地痞捣乱,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要走,我男人上前理论几句,就被他们一帮人拳打脚踢,揍得不成样子。抬回家,因为无钱医治,没几天就死了。”说罢,女子的眼泪便在眼睛里打转,她儿子懂事地用小手给娘擦眼泪。
“这帮畜生!”听罢女子的讲述,武松气得浑身发抖,一只大手一拍桌子,震得茶碗直响,把众人吓了一跳。
武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对女子说道:“你也是苦命人,以后跟着我哥过两天安稳日子吧,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好歹也能平安度日。”
女子微微一点头算是应允,武大郎搓着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这两人又不说话,武松又急得有劲没处使,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却忽然看到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从母亲腿上溜了下来,眼下正站在箩筐旁边,拿着一块武大郎卖剩的炊饼啃得正香。
“哥哥,这个小儿与你有缘哪!”武松指着小孩儿高兴地说道。
众人都笑了,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小孩儿,觉得日子又有了奔头。
蔡杜鹃就这样走进了武大郎的生活,让他又重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这女子操持家务是把好手,把里里外外、大人小孩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最让人惊喜的是,她居然做得一手好炊饼,成了武大郎的好帮手。这一切都让武松觉得,这个嫂子是找对了。
一年后,蔡杜鹃给武大郎生了个女儿,如花似玉的一个小人儿,全家人欢喜得不得了,给她取名武兰,希望她像兰花一样温婉高洁。
天道酬勤,经过几年的努力,武大郎夫妻盘下了一个小店,再也不用走街串巷去买炊饼了。
武大郎夜夜睡得香甜,他再也无暇想起那个叫潘金莲的女人,每天出现在他梦里的,是一家人甜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