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七尺之躯,许国难许卿。

在跨出金陵城门的那一刻,梅长苏回过了头,静静看了看朱门内的青天。

那一日恰到深秋,但天气却难得的和暖舒适,使人有重回暮春之感,畅畅惠风,容容流云,天色温润可爱。

交织纷飞的落叶残草,在这日光的照耀下泛起了最后的金黄色光华。

城墙上皇太子萧景琰正默默看着他,与两年前他悄然入城所不一样的是,今日今时,京城内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满含着尊敬和震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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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颜白衣,机诡满腹的客卿苏哲,两年来翻云覆雨,金陵城换了一番又一番天地。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会不顾病体,跃马扬鞭,去北疆征战杀伐,平定乱势。

别人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可萧景琰知道,他想起了那日无意中听到言候提起往年旧事,说到了梅石楠这个名字,心头一热,喉间涌过火辣辣的苦涩。

“喂,我看太子这表情,比吃了苦瓜还苦,哪有一点鼓舞士气的样子?”

蔺晨朝城墙的方向指了指:“我看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和太子在这京城叙旧玩乐不挺好的吗?干嘛非要去北疆吃那大渝的明抢利剑。”

梅长苏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争辩,他知道蔺晨是关心自己,才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留下来。

但梅长苏知道,那个总是低眉浅笑,拥裘围炉,算计人心的天下第一谋士,骨子里依旧是那骄傲张扬,银袍长枪,呼啸往来,从不肯低头认输的赤焰少帅林殊。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唯一不变的是一颗赤子之心,永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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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晨看着神情凝重的梅长苏,以为刚才自己说的话让他生气了,正苦恼着如何补救时,他看到了霓凰正骑马朝这边赶来。

“喏,郡主来了,我先去吹吹风,有事就叫我。”蔺晨拨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梅长苏收回心神,抬眼看了看正赶过来的霓凰,风吹起她鬓角的头发,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用嘴咬着,懒得挽起。

梅长苏笑了,他好久都没有那样笑过,嘴角最大程度的上扬起来,露出不被人发现的一颗小虎牙,眉毛弯弯下垂,很是好看。

霓凰觉得这笑容有点熟悉,脱开而出叫了声:“林殊哥哥。”

这一叫,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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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是这样的深秋天气,那日林殊刚被马儿狠狠地甩落地上,太皇太后就宣他进宫,说有要紧的事要和他商量。

宣旨的公公前脚刚走,林帅就脸色沉沉的对晋阳长公主抱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未免太宠殊儿了,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殊儿本就生性骄纵,难被束缚,更得时时管教,不逾礼制才是。“

晋阳长公主宽慰林帅道:“殊儿的性子挺好的,太皇太后明着和殊儿商量,哪一次殊儿没有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你就别担心了,等殊儿回来先问问是什么事再说也不迟。”

皇城内院,林殊也在想着太奶奶突然召见到底所为何事,他刚进雪宁宫,还来不及向太皇太后行礼,就被太皇太后拉倒身边,好生看了看。

林殊被看的有些不自在,问道:“太奶奶,您今天宣我进宫要说什么事情呢?”

太皇太后笑嘻嘻的拉着林殊,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犹疑半天,终于开口:“小殊啊,你和太奶奶说实话,你觉得霓凰怎么样?”

林殊一愣,想不到太奶奶竟会问起霓凰,想也没想便道:“霓凰妹妹啊,蕴秀灵气,很好啊。”

“你这小子,和太奶奶还装什么蒜,太奶奶是问你,喜不喜欢她?”

“啊...太奶奶...您说啥呢?霓凰...霓凰妹妹,霓凰她是妹妹,我没别的想法。”

太皇太后笑而不语,敲了敲林殊的脑袋,看着林殊红到耳根的脸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是常听闻林帅之子林殊伶牙俐齿,语惊四座,怎今日倒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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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载载林殊已逝,望岁岁年华已老。杯水兮若杯酒浓,前世鸳盟错今生。

梅长苏望着面露悲切之情的霓凰,伸手拨过绕在她眼前的头发,缓缓开口:“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你我也曾挟剑惊风,横槊凌云。今日国之有难,景琰帝位不稳,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做此选择,重回战场。”

霓凰点头,隐隐有泪:“兄长,我知道的,只是,只是霓凰心有不舍,曾经许诺要带兄长回苍山洱海,终此一生,现在怕是再难实现了。”

有泪落下,却不是悲凉,黄炎后土,史载千年,册中万人,为何独独是他寥落于世。

梅长苏重整铠甲,低低絮语,不忍看向霓凰,说完便策马而走,等奔至远处才微微垂头,含笑落泪,再回首时,却已是千里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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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元佑六年冬末,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众将士俱欢颜。

可就在庆功宴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持符监军梅长苏突然咳血营中,昏迷不醒。

空碗里还未斟满烈酒,飞流还给他看刚刚捉来的小鸽子,蔺晨倚靠在营帐门口,想着他今日的精神可是极好,景睿和豫津在他身边相互斗嘴,蒙挚给他送来披风。

下一秒却看到他眉头紧锁,嘴角有血流出,他极力忍着,额上青筋暴起,但口里的鲜血越来越多,胸中相似一团烈火熊熊炙烤,他终是没忍住,还来不及转过头,有血吐出,大口大口,那空碗不一会便也满了。

蔺晨手抖到不行,他自认医术精进,除了寒医荀珍以外,无人能敌。但看到咳血不止的梅长苏,他真的快束手无策了,整整两个小时,他满头大汗,倾尽毕生所学,行完了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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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苏微微睁开眼,用力点头,对蔺晨说了句:“谢谢。”

蔺晨红眼摆手,凑到他身边,问:“有什么想交代的?”

长苏垂眼,拿出江左盟的宗主金笛和林家的《林氏兵法》,看了看蔺晨。

蔺晨颔首,起身到营帐外,把景睿和豫津叫了进去。

梅长苏拼尽力气抬起双手,把江左盟的宗主金笛放到景睿手里,刚开口又吐出了一大口血,蔺晨帮他擦掉,眼泪掉下,掉在长苏的枕边。

“景...睿,江左盟...就拜托你了。”

“好...好...苏兄。”还未开口,景睿早已哭到不能自已,他握着还沾着鲜血的金笛,心下又是一阵抽痛,直想放声痛哭一顿。

梅长苏看了看豫津,示意让他过来,豫津走过去,跪在床边握着长苏的手,眼里泪水也是滚来滚去,摇摇欲坠。

“豫津...给你...”长苏根本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胃里鲜血上涌,白色的枕头半边染红,豫津接过那本《林氏兵法》,执于胸前,一字一句说道:“我言豫津此生愿长伴沙场烽烟、边关冷月,绝不负林氏之责。”

梅长苏点点头,看着身边豪气男儿,爱将挚友,倾心相持,当年梅岭寒雪中所失去的那个世界,似乎又隐隐回到了面前,胸中畅快淋漓地感觉还是那么熟悉,即使生命将尽,也绝不少一分一毫。

蔺晨问:“长苏,后悔吗?”

长苏道:“后悔。”

“后悔什么。”

“活到今日,还是没了霓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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