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谁有心事

春天雨水漫漶，心情潮湿；夏天，暴烈酷热的低气压；冬天是一片灰扑扑的忍耐。说起来，只有秋天当得起清爽两个字。

并不是一直喜欢秋天的。

从前，我更喜欢夏初。大概因为我是春夏之交出生的人。但其实那真算不上是个好时节，气候多变，一段时间努力向另一端努力靠拢，是一段必将抵达却不知何时抵达的旅程，于泅渡之中，有诸多反复的痛苦。最后才顺利地热起来，我们却又怯怯地躲到了空调后面。

上班之后渐渐喜欢秋天。

据说北方的秋天更好，更美，更直接。

南方也好。南方气候的暧昧气息只在秋天时稍微减少。人得以无需面对酷热难当或冰凉干燥的两难选择。

离开空调房，大开着窗户是好的，不撑伞走在路上是好的，夜晚散步也是好的。

南方少落叶树，偶而见有，就值得停下来稀罕一番。

那些一年到头都不落叶的树，我怀疑它们把心事都藏起来。每棵树都皱着眉头审视街道，顺便揣紧心口的千百封信。这种冷静自持不大可爱，却很符合互不相扰的现代精神。

落叶树们则把心情满地撒播，起风的时候，一叶子心事能飞出去两三条街。不知道最后被谁捡去。

其实现在没人捡叶子，除了孩子们。芒果最喜欢捡拾漂亮叶子回家，兴兴头头摆上几天，也就忘了。在22楼的垃圾桶里终老，这结局实在有些不堪，还不如零落泥里，兴许能写成诗。

但我又想，也许叶子也愿意心事被读出来，哪怕只是说给一个5岁的男孩。叶子的心事没法猜。但愿灵魂尚未远离母星的小孩子能读懂。

季候里藏着我们所有的心事和秘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会没有来由。

有人在最热烈的情境里哭泣，有人在最凄清的气氛下窃喜，别问，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伤春悲秋那是最普遍的人情共性，但除了这些人性里看得见的共同点，谁知道我和你都经历过什么呢？

也不能每个春天都在生离。

也不能每个冬天都在死别。

死别，嗯。这趟回老家，听到很多长辈重病或辞世的消息。也就是父母辈的人吧，从不体检，身体似乎也从没出过大的问题，一夕之间病来如山，来势汹汹都是绝症。

我陪着爸妈唏嘘不已。人到了一定岁数，人生渐见颓势，更可怕的是身边同辈亲友的颓势可能更加显山露水。一只鞋子掉下来，另一只却迟迟不至，知其将至而盼其不至，是最如蚁跗骨的焦虑。

究根结底，是对无能为力的焦虑。季节到了，命运就会成批地收割那些日见颓势的人生。每个人都是一片叶子，挂在秋风里，这是我们的命运。飘摇啊不妥当，大大的不妥当，可是绑也绑不住。

而秋日里虾蟹渐肥，果实丰腴，没有人关心三个街角外飘来的一片叶子，到底写着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