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老兵回忆录】开篇：八万四千里逍遥游 第一章

第一章 立志向崇拜的偶像學樣

（一）我崇拜的偶像——彭禹廷

      身為天可汗元朝始祖的二十代孫，卻出生於一個破落的小農村裡。全村皆係佃農，日常三餐能填飽肚子就算萬幸。除我家每逢臘月二十六日，照例宰殺一頭自家畜養的肥豬，以備年節十五內，全家人大快朵頤之外，其他家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知肉味。遇豐年尚可勉強度日，凶年則多流亡在外，或終日啃樹皮草根，甚㮙腹待斃，憶念及此，怎不令人酸鼻。

彭禹廷

（彭禹廷照片）

民國二十初夏，鎮平縣彭營小學令小學生右臂佩戴黑色紗布一塊，以資紀念遇刺身亡的彭禹廷彭司令（時為民團司令）。當時我幼稚的心靈，懷疑縣民為何如此隆重的追念這位故世者，有些鄉民聞言「老彭」身亡，更為之兩淚垂胸，如喪考妣。逮少長，「老彭」的故事，屢屢被鄉民共同稱頌，彭禹廷就成了我崇拜的偶像。（注：彭禹廷死亡時間為1933年3月25日。）

鎮平縣縣民，紛紛傳言縣城東七里莊的風水好，地氣旺盛，先有興辦地方自治成效卓著的彭禹廷，後有共軍戰畧（注：畧 ，luè 同“略”）家名將彭雪楓出生於該地。可惜兩者皆死於英年。現今該地有頗具規模的彭雪楓將軍紀念館，成為一處觀光區域。

「老彭」家庭清貧，僅有薄田六畝，缺乏足夠的財力供其在校讀書。幸而左鄰右舍見其天資聰慧過人，慷慨解囊相助，使其順利完成高等教育。約在民國十五年（注：公元1926年），曾獲得菲律賓總統「麥歌瑟瑟獎」而聞名與中外的農業專家晏陽初博士，洞悉其學誠淵博，理念與己相似，邀約其加入農村建設派，協助共同在河北省保定創辦農村建設學院；意圖培育足夠的農村建設人才，用以建設全國農村。他們認為只有當全國農村現代化后，中國方能復興。但當時全國各地軍閥各自為政，不易實現理想。（彭禹廷）不久即應邀出任馮玉祥所屬十三軍參謀長。此時，我縣土匪橫暴，縣長屍位素食，不顧民間疾苦，人民猶如處身水深火熱之中。先前資助彭禹廷求學的鄉民，共同函請其回鄉，解民倒懸。他遂即邀約志同道合者數位良友同鄉，共同圖謀實現孫文地方自治的理想。

（二）屠殺中央所任命的縣長，「老彭」埋下被暗殺的禍緣

「老彭」多次邀約當地鄉紳，在縣城內商議地方自治計劃及弭除匪患對策。但此舉不為縣長所諒解，誤認為被籌預謀「造反」，責令其衛隊進行搜捕；「老彭」等及時逃往縣城十公里外的侯集鎮，倖免於難。從此雙方結下仇怨。侯集鎮鄉紳擁戴「老彭」為民團司令，并集資以購買槍械彈藥及招募步卒。不久一支為數千人的民間武裝部隊即告成立。當縣長奉中央命令調任時，「老彭」在其侯集鎮總部擺下「鴻門宴」。衛隊被解除武裝後，宴席座上的縣長當即被綁架送往群眾們正在集會的廣場上。「老彭」當眾宣佈縣長貪污舞弊的種種罪狀，好似罄竹難書。然後大聲問道：「這樣的縣長該不該殺？」「該殺！該殺！」眾鄉民激烈的回應道。······（编者用红色省略号表示此处有删节，后文亦然）此一貪官固然是罪無可逭（注：逭，huàn，逃避），但殺戮就埋下怨仇，造就「老彭」嗣後被暗殺的機緣。

「老彭」掌握全縣控制權後，即發動全縣農民義務修築道路以利運輸，杖量農地，改良農田灌溉設施以增加農業產量，使農民不再終年忍饑挨餓；興辦孤兒院及老人院以朋客被棄養的幼兒及殘疾老人；建立保甲制度，徹底清楚匪患；人民遂過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安定生活。鎮平縣因而成為聞名全國的模範自治縣，引起緊鄰的內鄉淅川縣鄉紳們見賢思齊，紛紛學樣發起縣民自治運動。遠在南疆廣西省的白崇禧將軍也曾派員來縣取經，學習我縣諸多地方自治的優良措施。

（三）牛刀小試力挫巨匪王太（即王凌雲集團軍總司令）銳氣

大約在民國二十年（注：1931年）春，匪首王太帥萬餘之眾，先後攻陷舞陽、方城等地縣，繼而包圍南陽，鎮平縣危在旦夕。眾人皆欲堅壁清野鞏固城防；這位天才軍事家「老彭」牛刀小試，他雖不曾在軍事學校受過任何軍事教育，卻獨排眾議，親率民團千餘人，拂曉時突襲位於南陽西側十二里河的匪方先頭部隊；因民兵平日訓練精良，彈無虛發，王太匪眾死傷眾多，遂驚慌鼠竄，東向逃至漯河，最後向劉鎮華將軍投降，成為政府軍的一部分。

（四）彭禹廷為國父忠實信徒

家父任職鎮平縣彭營鎮公所秘書，曾在「地方自治幹部訓練班」接受月餘的教育，結訓後攜帶回家許多受訓期間所得到的講義。講義中顯示出「老彭」雖然不是國民黨黨員，但他確切是不折不扣的國父孫中山的忠實信徒。他立志要實現民生主義所主張的耕者有其田的理想，講義中附有照片一幅，記載「老彭」跪在自己的立像前反躬自問「能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呼？能日日以百姓為心呼？」拜讀之時，讓我十分欽敬這位「壯志未酬身先死」的地方自治者先驅。不期然他就成為我所崇拜的偶像。我立志向他學樣，因此遂激發出一股潛在的冒險犯難不怕吃苦的精神。

编者话：此处依稀可见晏阳初、梁漱溟等人当年“乡村建设”运动的缩影，民国时期的民间自治运动与后来的“乡村建设派”在之前只是学习中国社会学史的时候接触过，而今能遇到亲历者描述，难得。此处作者讲到自己将何人树立为榜样，后文中将有体现这种效仿的力量如何在作者后来的经历中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