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耕田你不织布，恐怕真不行

因为《泰坦尼克号》，喜欢上了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和凯特·温斯莱特这一对银幕CP，那一年的上海电影节，我只中意一部电影，由他俩主演的《革命之路》，就早早地到处吆喝想看这部电影，结果，一下子拿到了5张电影片，只好带上正读初二的儿子去看。故事演绎到由凯特·温斯莱特饰演的艾普利自行解决了腹中胎儿后站在窗口看着家门口的革命路这场戏时，眼看鲜血濡湿了艾普利烟灰色的短裙后又顺着她的大腿如注般地流下来，我尴尬极了，生怕左边的儿子问我：妈妈，她怎么啦？这场戏给我的刺激太大，以致看过电影许多年后直到今天，机缘巧合时《革命之路》就会迅速地在我脑子里走一遍。每走一遍，对艾普利何以冒着生命危险给自己做人工流产都有新解：她执意要去巴黎，只是贪恋那里的花花世界吗？不，她不顾小李子扮演的怯懦、游移的丈夫的反对要去巴黎，除了想去看看巴黎外，更重要的，艾普利已经不愿意处于家庭的从属地位，她相信自己比丈夫更有能力成为威勒家的主宰。

电影《革命之路》海报

自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偷吃了禁果从此世上有了性别差异后，男女之间就有了分工。分工的依据是男女的生理差异，说得更直观一点，就是上帝造人让男人比女人更孔武有力，这就决定了男人承担的社会分工是那种需要更大体力才能完成的工作，就像黄梅戏里唱到的那样“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由这种生理差异而生发的社会分工，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都是比较稳定的、约定俗成的：农耕社会里男人下田女人守家；面朝大海的地方则男人出海打鱼女人望眼欲穿远方的男人早日归来的同时，努力结网好让男人再次出发。

第一次工业革命来了，在18世纪60年代。工业革命带给人类的最大福利，是机器部分地替代了人工，这就使得一些领域里男女可以同工甚至女人完全替代男人，如英剧《南方和北方》所表现的那样，成长于英国南方美丽田园的玛格丽特，来到北方的纺织厂后，由不适应到融入其中，并用自己的智慧成为未婚夫、工厂主桑顿先生的得力助手。在《南方与北方》原著作者盖斯凯尔夫人的笔下，第一次工业革命，让女人得以部分地从家庭解放出来，只要女人愿意，她完全可以成为男人全方位的得力助手甚而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与男人同等的社会地位。

英剧《南方与北方》海报

看来，那只是盖斯凯尔夫人的美好愿望，不是吗？理查德·耶兹用小说《革命之路》反映的1950年代的美国，让我们看到，女人用了100年依然没有走出男人的从属这一社会定位。倒是大洋此岸的中国，新中国让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同时，顺便也让小脚女人走出了家庭走向了社会，不管女人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一点，拍摄于1950年代的两部电影可以佐证，片名分别叫《万紫千红总是春》和《女理发师》。

1953年张露茜大学毕业。是的，她叫露茜，在教会学校当校长的父亲给她们姐妹都起了一个从英文音译过来的名字，玛丽、安娜、贝斯、露茜，除此而外，还坚持让她们学会了他认为一个女孩应该拥有的能力：弹奏钢琴、熨烫衣服、烹煮羹汤……在北京一所大学里做英语老师的张露茜，渐渐发现父亲要求她们姐妹学的那些东西，都是资产阶级思想，她开始改变打小养成的生活习惯，穿衣不再讲究款式和搭配，总是一件列宁装加一条卡其布裤子，都不需要熨烫；吃饭也是一日三餐到食堂解决，面没有发好的馒头一咬粘牙还酸溜溜时，张露茜会想起家里妈妈从专门的西点店里买来的蛋糕，不过她只让资产阶级思想一闪念就愉快地就着稀粥咽下了酸馒头；不再弹奏莫扎特贝多芬，懂行的人也只有通过张露茜为大合唱伴奏时才能领会到她的钢琴就快要到演奏级了。与丈夫，就是在一次歌咏比赛中相识的，她是伴奏他是领唱，认识不到2年，张露茜的父亲被打成了右派，继而被发配去了青海，母亲义无反顾地跟了去，她说她们的爸爸如果离开了她会很快饿死，这让张露茜顿时产生了家破人亡的凄楚感，就很快结了婚。结婚后才发现父亲坚持让她们姐妹学会的那些东西，多么有用！然而，张露茜感觉把时间花在洗衣做饭上，是耻辱的，在她的坚持下，与丈夫的一日三餐都在各自的单位解决。孩子来了，丈夫说，这下我们得自己做饭了吧？张露茜说，不，要做你来。无奈之下，丈夫只好走进厨房笨手笨脚地开始了漫长的家庭煮夫生涯。转眼，30年过去了，张露茜升级成了两个媳妇的婆婆，依旧不肯进厨房做饭，哪怕丈夫因为中风不良于行后。两个儿子可以不计较妈妈缺位女主人，两个媳妇可就不愿意了，特别是大过年的家里冷锅冷灶时，两个媳妇会头碰头地叽叽咕咕。每每看到这个，假装慈眉善目的张露茜就在心里冷笑：时光倒退了吗？女人只配退回到厨房里吗？也不知道彼此这么腹诽了多少年，有一年国庆节一家人酒酣耳热之下竟然拆掉了婆媳之间的沟通藩篱。张露茜被问到她这样一辈子不做饭没有替丈夫孩子织过一件毛衣的女人，算不算老法里所说的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张露茜毫无愧色地回答：“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既然社会给了女人同样的地位，我们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这种社会地位退回到家庭？”两个媳妇面面相觑后，大的那个说：“男人和女人的个体差异，决定了男人更适合在社会上打拼，而女人的细心和周到则更适合安排好家庭生活吗？你看我们家……”张露茜知道她咽回去的半截话是什么，就顶上一句：“那是因为你们的爸爸身体不好。如果他好好的，何至于你们回家没有一口热饭吃？”一见小的那个要开口说话，张露茜赶紧抢过话头：“现在不是老法盛行的年代了，许多事情靠的是脑力不是体力，男人在外女人在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谁有能力干什么活儿就干什么。”“如果爸爸能够全心全意在学校教书，说不定能比妈妈更早拿到教授头衔呢。”张露茜一愣，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在这时，“不要说了，你连一个家都管不好，教授又有什么用！”张露茜张大嘴巴看着丈夫，这个怎么说也与自己耳鬓厮磨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对自己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

上帝造人，让男人比女人更孔武有力，不是吗？

一个为了家庭的完整而委曲求全了一辈子的男人，还能怎么评价一个被西方说女权运动此地说妇女解放运动引向不归路的女人呢？问题是，上世纪60年代女权主义闹得最凶的美国，近年来却出现了女性回归家庭的大潮。越来越多的白人妇女重拾起她们的奶奶热衷的社会分工，亦即家庭妇女，而一个有意思的例证则为她们回到家庭做全职太太给出了完美的注释：西方的私立贵族学校，大多数学生的母亲都是全职太太。于是，一些美国文化研究专家由点到面地认为，妇女回归家庭成为家庭主妇这样的分工，也许是最合乎理性的，也是一个长期的经济战略。

这种螺旋式上升的发展结果，80多岁的张露茜已经没法理解。可是，40岁刚出头的田洁，就能理解吗？

田洁学生时代是个学霸，小升初、初中升高中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考上的重点中学，高考时也是轻松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土木工程系里男生多，女生才那么三两个，田洁又是女生中最有姿色的。不不，不能这么说，就是把田洁放在号称美女最多的师范大学英语系里，田洁的容颜排位也一定能靠前，在同济大学，田洁有很多追求者，一点儿也不意外。意外的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的田洁，读起书来用力很猛。很高的绩点让她毕业时非常顺利地在建筑设计院找到了工作，也收获了爱情，一个极其聪明的富家子弟。大学毕业2年以后，田洁嫁给了那位富家子弟，1年半后生下了女儿小洁，如今，小洁已经初三。自打生完女儿就没有上过班的田洁，当初是为了照顾女儿，女儿上幼儿园了，田洁也动过去上班的念头，可是，家族企业运转得风生水起，根本不在乎田洁去挣那么一点工资，索性，田洁做起了全职太太，逛街、做美容、练瑜伽、打麻将、到处旅游……直到小洁初二了，田洁才算找到事做了，盯女儿的功课。女儿不如她聪明，就她那点老底子，女儿还是跟不上她，生气的时候，田洁骂女儿：“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办？”小洁根本不甘示弱，回嘴：“好好读书，又怎么啦？像你一样整天打打麻将做做脸？”“咦，我不好好读书，能遇到你爸爸这么出色的男人？找到你爸爸，我的社会功能就不需要了，回家做太太就可以了，这叫社会分工。”“什么社会分工！你这是被社会分流了。你会烧莹莹妈妈烧的红烧肉吗？你会像朱虹妈妈那样把我的校服熨烫的平平整整吗？”田洁一愣，辩解：“我们家有钱，你说的那些事阿姨会做。”“那社会分工你做什么？打打麻将做做脸？那样的活儿不需要读同济大学，我好好读书做什么？”一下子，田洁还真被女儿辩驳得哑口无言了。

的确，在中国的大城市中，全职太太群体也正悄然壮大，只是，大多数的全职太太似乎处于找不到存在价值迷惘期，就用打麻将、闲逛等无聊的方式打发无聊的时间。这样的全职太太，难道不担忧自己有一天被社会OUT甚至被家庭OUT吗？

董永与七仙女，男女分工的标准范式？

或曰，发达国家的全职太太不是数量更大吗？她们是怎么保障自己的权益的？首先，发达国家的绝大多数全职太太承担着可以量化的家庭事务，美国著名的薪水网站Salary.com曾针对美国家庭主妇们进行了一项的正式调查，约有540万名家庭主妇接受了这次调查，当被问及：每天在家中花最多时间所做的事情相较于社会上的一般工作，可以得到什么样的职称？回答是幼儿园老师、女管家、厢型车驾驶员、厨师、护士以及一般维修工——这就是一般全职太太所要做的工作，由此，Salary.com开出了家庭主妇的薪水为13万美元左右1年，其中包含了加班工资。

有数据有事例，全职太太也是社会分工下的一种职业，才说得通。至于田洁，握着全职太太的名分做起了自废武功的傻事，到时候发生了家庭变故还真不能拿社会分工说事。七仙女时代老天就界限分明地规定了男女分工：你耕田来我织布。你嫌耕田太累回归家庭，再不织布，那恐怕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