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夜

童安主动要求搬进走廊最尽头的房间作为她的睡房,童先生和妻子一致认为女儿的举动不合常情。童安平静地向父母宣布这个决定,童先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口应允,而是朝着妻子的方向保持沉默。童妈妈扫了一眼童安原封不动的早餐,并没有表态。童安毫不在乎父母的反应,把话搁在餐桌上就离座收拾行李去了。

不管怎样,新家搬迁后,童安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童先生明显比妻子更为这事焦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童安拒绝再与他一起观星这项活动。这项家庭活动一直是童先生与女儿保持良好沟通的重要方式,而现在,童安却选择了独自行动。对于童安最近种种举动,童妈妈采取一贯的立场——密切关注,保持瞭望。同时亦安抚童先生的挂虑,这也许是童安新的一种引人注意的方式罢了。童妈妈还特别指出一点,那就是童安过完这个暑假后就要入读寄宿学校了。

寂静时分,璀璨碎钻泼在暗空上,玄妙的夜色投进童安的房间,却没有带给她一丝平和。辗转反侧的声音在这房间特别清晰,她庆幸自己提早选了房间,这样一来,有些事父母就不易察觉了。因为她感觉自己准备要生一场大病,身体已经出现了某些不可名状的征兆。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但是仍然不能使童安内心降温。她怀疑,这种病毒只针对她一人。

镜子前的童安不是自己,童安认真做了杂志上的人格心理测验给自己下了定义。她拍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还能控制身体,虽然只是一部分。童先生看着童安一一整理好观星的装备,吃力地背上行囊,他提出帮助,但是童安拒绝了。

无论怎样,童先生认为女儿的小情绪是消退了。




观星后那一晚,童安就不停叫嚷着让医生过来,医生到了后又异常抗拒。

童安不安地看着医生,僵硬地躺在床上。医生带着缓和的口吻,“放松,不用那么紧张,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感冒了。”医生望着眼前的女孩,扬了扬手上的探热针。他第一次发现童安这么紧张,作为家庭医生,童安的一些小病都是由他来处理,童安以前并没有对他有任何不适。他像往常一样进行例行检查,丝毫不理会童家父母急切的眼神。他俯下身替童安掖好被角,柔声道,“你是因为受凉感冒了,没事的,喝点冲剂就好了。”

童安一听立即躁动不安,“医生!不是的,我没有受凉!我不是感冒!我的下肢不听我使唤了,从前天起它不再属于我了。这几天我的身体我的大脑像被一些细菌感染了,它在改变我,医生,你要帮我!”

“你看起来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医生没有移开童安扯着他医服的双手,反而悄声安慰她。

“真的……医生,它开始燃烧我的大脑啦,帮帮我……”童安泣不成声。

“好好……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想想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三天后再来看你,好吗?”房间在医生离开后重归沉静。

午夜,童安明显感受到她的手开始病变,细菌不停的噬咬她的小臂,像浇了热油。过了后半夜,她不抱希望了,因为整只右手不再属于她了。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到童家,细细察看童安的脸色,循例问了几个问题后,转过身对在旁的父母轻轻摇摇头,意思是没有任何身体问题。童妈妈望着童安一副难受的表情,努力想对她挤出笑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童安一脸厌恶。这时医生抬手指了指门外,童妈妈立刻明会,走到童安床前弯下腰耳语几句,童安不时摇头低声喃喃,童先生扶起妻子,一众人离开了房间。

房间一直很安静。

深夜一点,童安的左手开始肿胀,她都能听到细菌叫嚣的声音了。

这天下午,医生再次到访童家。一进房间才体会到童家父母的提早告知很有必要,童安被约束带固定在床上,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倾向,但青肿的手臂说明情况比这更为糟糕。

“童安,为什么不吃新开的药剂啊?难道不想治好病吗?”

“医生,你不要再骗我了,这些药对我这种病不起作用的,来不及了……你知道吗,我的右手已经不是我的了,”童安伸出苍白的手臂展示给医生看,“看到了吗?它不受我控制了。”

“你不是正在控制它吗?你想让它举起来它不正是这样做吗?你看,它正在好好工作着。”医生耐心地回答。

“不……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一些东西操控了它……”

“难道你不想让它动吗?”

“想……但是那个东西同样也控制了我……的大脑。所以我想消灭它。”医生明白童安弄伤自己手臂的原因了。

“……噢,童安,不用害怕,没人想伤害你……已经为你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了,你很健康,只需要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医生放慢语速,温和的态度让童安渐渐平息下来。

“是吗?医生,我还能康复吗?真的会没事吗?”

“放心,只要你不要想太多,不要伤害自己,好好睡一觉,立马就会好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你要是不信,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会活蹦乱跳了。”

童安扫了眼站在一旁抽噎的母亲,接受了医生的打赌,望向收拾药箱的医生,不再作出暴躁的举动。

“明天你还来看我吗?”

“当然。”

医生挥动的手消失在门口。



童安尝试听清门外的对话,只听到零零碎碎的声音。头又开始变得昏沉,她安慰自己,睡一觉明天就清醒了。

“……臆想……叛逆……关心……新环境……陌生……”门外间或传出叹气声。

房间夜色安宁。

零时十分,童安再次惊醒,是被自己的身体热醒的。灼热的汗流遍全身,她张开嘴想大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眼泪不停地流淌。童安拼命抵抗细菌的侵蚀,直到下肢被细菌攻陷也用顽强的意志竭力压抑。她的愤怒逐步被淹没,恐惧的浪潮席卷了她的所有。眼里全是无尽的暗红,她感觉视网膜开始充血,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破裂。

最终,她放弃了抵抗。因为她不再属于自己了。




这天阳光和煦,林道散发清新的泥土气息。医生往常踏进童安的房间,就收到童安热情的问候,“医生,早上好!今天天气很好,你看到了吗?”

“你也好啊!童安,今天感觉怎样,好了些吗?”

“不能再好啦。”

“那么,期待开学的日子吗?”

“迫不及待啦,我已经准备好了。”童安无比快乐的回答。

“我就知道童安你没事的,你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医生,你刚才叫我的名字吗?”

“是啊,童安,怎么啦?”

“童安……嗯,医生,我想收拾一下上学的用品,你看……”

“噢,当然没问题,看到你这么有冲劲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走啦!”医生笑容满溢。

“好的,医生,再见。”

她快速下床关好房门,重新盘腿坐在床上,抱紧双臂。她在等待,再一次的热浪来袭。


热夜_第1张图片

你可能感兴趣的:(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