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一具心理尸㉝]一个心理师听闻,西藏不在拉萨,在茶马古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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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为尊者讳,写这个故事时,我需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头也想不出比「吴益军子」更为尊贵的名字了。怎么办?那就借他用用呗。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叙述他的故事吧。


连载中,第三十三篇;上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㉜]一个心理师在拉萨最想体验的生活就是——磕长头……


1.

幸运的是,天渐亮时风停雨住,我也身轻体健了,没费多大劲就搭上了大巴——我急着要去挑逗,哦,不,挑战一下茶马古道了。我早就听闻,西藏不在拉萨,在茶马古道上!

不过一想到这个挑战,我又不免担忧起来:这是我不能接受老之将至的表现么?再细思一下我近来的想法,我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来。

这半年来,我是因为没钱周游世界,所以选择了穷游中国。我发现,对我来说,无论把身体移动到哪儿,都是一个样子。我想要的不过是,走一条从未走过的路线,去一些从未去过的地方,混迹于陌生的人群中间,然后把我的人生故事勾连起来。

此外,冒险的念头我就从未断过,我一直和一些人保持着联系,要约着去干一些了不起的事情。比如,尽快安排好时间,从上海出发,骑行到拉萨,完完整整地走一趟318这条人文景观大道;再就是,在有生之年,我是要攀登一次珠穆朗玛峰的。

还有,想来,我那优雅的拉丁舞步只怕是早就生疏了,我是不是应该从新学过,好把它捡回来呢?我空了的时候,也会琢磨这个事情。

热闹之后,一个人呆着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一个人的时候,我能想到太多可以做的事情了:比如读书、写字、浇浇花;比如洗衣、做饭、收拾家;比如抽烟、饮酒、磨磨咖啡玩;噢,还要试着去完善我的那套不太成熟的心理学观点和理论。

…………

我的这些情景就像心理治疗大师欧文·亚龙所描述的状态:「我们每个人都活在精心设计的幻觉里,认为人可以无止境地发挥能力与追求进步(至少在中年危机出现之前),总相信生命就是不断向上成就些什么,只要有足够的意志力就可以。」

但是,这个让人安心的幻觉可能会因某种紧急、不可逆的经验而被打破,有人称之为「边界经验」。

我似乎还未真切地有过这「边界经验」,但我总觉着它就安睡在我隔壁的房间,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2.

艾里克森认为,我们到了成年中期,主要是为获得繁殖感而避免停滞感,体验着关怀的实现。而那些缺乏这种体验的人,比如我,就会沉浸于自己的小天地中,一心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不觉就被停滞感给笼罩住了,于是所谓的中年危机就发生了。

很多人相信,男性进入中年时期就会面临中年危机。事实并非如此。就有研究表明了,尽管很多中年男性陷入中年危机,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迈入了中年时期,而是因为他们的妻子步入中年了。

对于我来说,这个理论显然是不适用的。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我还在郊外闲逛着,还没能闯入婚姻的围城呢。

不过,藉由这个理论,我想到一个观点,那就是,我陷入中年危机,并不是因为我迈入中年时期了,而是因为我周边的同事、伙伴大多都还处于成年早期,甚至有些还未从青春期的危机中走出来呢。

在我看来,我们生命中的两个重大危机——青春期危机和中年危机——就像回声一样,彼此呼应,相互碰撞着。

我这么讲是有理由的。记得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对于生活中不够理想的状态,我常安慰我自己:「不要急,人家年龄都比我大呢,他们都还没怎么着……」。这针安慰剂能成功地缓释我的一些焦虑,还屡试不爽,让我受用很多年。

然而,我们要明白——是药三分毒。看吧,安慰剂往日累积起的毒性,今时今日引发了诸多的症状。

既然在生命的这个节点上,在茶马古道上,我和中年危机狭路相逢,又避无可避,我该如何面对呢?

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接受现实」是我常常开给来访者的廉价镇痛剂。据说,镇痛效果还是挺不错的!但我心里明白着呢,「镇痛」有钝化神经的风险,这断然不是我能接受的。

对于我来说,我更愿意用我对付长跑比赛中的「撞墙期」的方式来对付我的中年危机:既然我不能推迟它的到来,那我就要咬紧牙关闯将过去。

稍稍不同的是,我现在正搭乘着大巴,冲闯在茶马古道上。相比马拉松赛道,此刻要轻巧的太多了。

3.

说到出行的交通工具,我比较喜爱的还是火车和大巴。如果路程不太远的话,在火车和大巴之间,我也是有偏爱的。毕竟,相比火车,大巴会更多地穿过城镇和乡村。

从拉萨出来的这一路上,我看到的村、镇几乎全部都是一条街,街道的两边都摆满了房子,街道短过五十米的,就是个村子;街道长过五十米的,就是个镇子。

若是到了某个地方,那儿的街道明显要长一些,甚至长过了五百米,不必说,那一定是悄悄地驶过了某个小县城了。

讲真,那一排排房子后面的景色确实美。就在半个小时前,我碰到一个风景我觉得美爆了的地方,我就想,要不干脆在这里盖个房,然后这辈子就在这里过了。

可再往前走上一段,我就觉着,刚刚路过的那个地儿挺一般般的,还是现在的这个地方好,房子盖在这儿更为合适!

就这样,我就跟猴子掰玉米似的,从拉萨掰到日多乡,从日多乡掰到墨竹工卡县,从墨竹工卡县掰到了米拉山垭口。

什么是「垭口」?看到这个词,我忙不迭地去百度了一下(有人说旅行能让人增长见识,我觉得这话说得没毛病)

垭口就是山脊上呈马鞍形状的明显下凹处,常为高山大岭的交通孔道。这也就意味着,垭口肯定不是山的最高处了。

跟我们这些世外俗人热衷于攀登山的最高峰所不同的是,当地人没有为了登山而登山的那份闲心,他们要的只是翻过垭口,走最短、最省力的路径进山和出山。

在他们眼里,每抵达一个垭口就好似火车到站了一般,一面记录着来路,一面标识着前程!

多半也因此,垭口还成了藏民向神山祈福的圣地。在米拉山垭口,我就能看到随风飘扬的经幡,和满地翻滚的龙达。

我为什么这么留心垭口呢?那是因为我发现,有好多人一到垭口就发失心疯——整个儿地癫狂了,癫狂得不由自主。

4.

在米拉山垭口大发失心疯的大多还是走川藏线或滇藏线过来的骑行者。他们都是很好分辨的——一个个早就晒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辛苦之后,来到这米拉山垭口,眼瞅着就要到拉萨了,他们要是不发点儿失心疯,情理上是讲不通的。

你要是问他们,这一路上的折多山、觉巴山、东达山、业拉山……什么山最难爬?

他们往往会有些懵的,竟至语塞。因为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感知——他们根本无法比较哪座山最难爬,就像我们无从计算「无穷大」和「无穷大减一」哪个数更大一样。

你要是问他们,这一路上有上坡必然有下坡,那下坡骑起来是不是爽得一塌糊涂?

他们只会报之以「呵呵」。因为他们一眼就能看到的不是上坡后的下坡,而是下坡后的上坡,这一个下坡越陡越长就意味着下一个上坡既陡且长。

你要是问他们,从出发地到这米拉山,看了一路的风景之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们会不自觉地要摸一摸下体——这是他们每次下车都会有的动作。因为长距离的骑行后,他们就觉得下体不是自己的了,只有等手摸到了才能安心;那是「蛋蛋」的忧伤。

你要是问他们,再往前一点就是拉萨,终于苦尽甘来、得偿所愿,是不是特开心?

发完失心疯后,他们已经不想跟你搭话了。因为那一刻他们的心情实在太复杂了——混合着一种「我似乎应该要为此骄傲」的想法,和一种「期望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茫然。

似乎,在这米拉山垭口停留的这一小会儿工夫,他们突然多了点「远方」和「围城」的体会,开始咂出点米兰昆德拉常说的「生活在别处」的意味。

看着他们那渐渐平静下来的脸——已经哭不出来、笑得难受了,我突然有些心疼!

5.

舍弃了米拉山垭口和那花花绿绿的骑行者,从新登山开往林芝的大巴,翘足斜靠在椅背上,我就跟早先在上海发往西安的火车上一样——好奇起来。

我好奇的是,又究竟是什么诱惑着他们不辞劳苦地离开熟悉、安宁而又舒适的家园,在某一个清晨或是午夜,毅然决然地要骑行到遥远的他乡去呢?

这不禁让我想起我长跑的经历来。记得在跑马拉松的时候,我最为痛苦的痛苦莫过于身上弥漫性的痛苦,那感觉就好像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痛,可又说不清楚具体是哪儿痛。

那时光,如果脚趾、膝盖、大腿或某个具体的部位突然开始疼痛起来倒是件好事儿,它能瞬间把我的注意力收拢过去。也就是说,痛苦,我们是消除不了的,但可以转移。

想来,骑行西藏也是一样的道理吧!他们多半是想把生活中弥漫性的精神痛苦收拢到肉体上来——相比精神上的痛苦,肉体上的痛苦就好对付多了。

也许有人会好奇:他们大多是一个人上路,不孤独么?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们孤独。

很多人可能还不晓得的是,他们这一路上,用在欣赏风景上的心思并没有他们和我们以为的那么多,他们更多的心思还是用在自己跟自己讲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讲着讲着,他们就把自己给感动到了。

要知道,有自己故事的他们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孤独的,一如有心爱玩具的孩子可以自己跟自己玩上一整天;要知道,没自己故事的他们是根本扛不住的,一如没有睡前故事的孩子实在很难睡得着了。

遗憾的是,他们的故事除了会在客栈的留言墙上透露出一星半点,他们多半是不会跟外人讲的,就像我也不会跟别人讲我一路上所思考的问题一样。

你若让我猜,那我猜,他们的故事多半和爱与不爱有关!

6.

有老司机暗示我,说我入戏太深、想得太多了;他几次骑车进西藏,只不过是因为他觉着,这世间再也没有比骑车去西藏更简单的事情了。

因为这一路上,没有那让他难以应付的办公室政治,也没有人能将他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他完全不需要、也压根不会有一步登拉萨的机遇……他要面对的只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保持信念,坚持下去。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他信心十足。

照他的意思,只要他能傻傻地坚持下去,自己不让自己失望,就不会有任何能让失望的事儿发生:那美丽壮阔的风景早就列好队,在或远或近的地方等着他了;路碑也时刻在提醒他,他离目的地还有多近,生命中再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事了。

还有就是,多半是荷尔蒙耗了许多,他在生活中的表演欲少了很多,能更踏实地为自己做决定。比如,骑完青藏线他骑了川藏线,骑完川藏线他骑了奠藏线,这刚刚骑完滇藏线,他计划来年骑一次更磨人的新臧线。

在他看来,不仅骑行到拉萨没什么了不起的,在他骑到了那米拉山垭口,尤其是来到布达拉宫前,他就觉着,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了不起的。

也正因此,他在生活中已经很少做提炼「意义」的尝试,而是学会了和无意义共处。

听下来,我觉得这孙子就是在跟我胡说八道——他说的这一套很不简单的,不是么?

7.

说话间,大巴就已经开到林芝了。在找到客栈放下旅行包,我还是很有兴致地去周边走走望望。我听闻,「城市不会泄露自己的过去,只会把它像手纹一样藏起来,它被写在街巷的角落、窗格的护栏、楼梯的扶手、避雷的天线和旗杆上,每一道印记都是抓挠、巨锉、刻凿、猛击留下的痕迹。」

还有,趁着夜色,说不定、说不定能有什么奇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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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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