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字街头走过的时候,天正阴沉的厉害。东头的老叟头因为摔了一跤正骂的起劲,待看无人搭理也便悻悻然上楼去了。天气预报说要有一场大风雪,看着天气,只怕夜晚就要降临。
离街不远有一处大教堂,教堂的外墙已是污迹斑斑,怕是有些年头,教堂的顶上矗立着不小的十字架,天气原因看不清什么颜色。我从教堂门口走过的时候,郑希山的父亲郑振合正往教堂里走去。
圣经上说,凡劳苦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他们得享安息,郑振合应该不在此种人之列。荒城不小,由于历史上的各种原因不曾设立警察署,只是有一个城公办,城中的大小事皆由城公办经手。早年郑振合德高望重,故城公办事无巨细都有郑振合打理,倒也落个肥差。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大雪已经纷纷朔朔的落了下来,待到走到内屋,头上残存的积雪已经化为细水流了下来;打开电脑,时间显示已是十七点整。
摊开信纸,便开始给阿根写信:阿根,来到荒城已三年有余,我还是老样子头痛不止,近来偶遇智合大师,有幸告之我佛法,甚感深邃,诸多不解。问曰:如何能静?如何能常?佛曰:寻找自我;问曰:人为何而活?佛曰:寻根;问曰:何谓之根?佛曰:不可说。思考多日不得其果,我想多事那智合大师诓我这俗根之人,此法乃不可取;望你告我一二,不致我思深而头痛难耐,切切。
打开门的时候大雪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冷风,我将信递入门口的木制信箱;天已是完全的黑了下来,只剩门口的一团浑浊的灯光笼罩着我,而黑夜随时要将我吞噬。门口站立一二便感觉头痛难支,遂进屋躺下,待稍好片刻,立马找到两片安眠药干咽而下,随后很快便进入梦乡。
次日起床已近正午,电脑上有一封邮件提醒在一闪一闪的;进去便看到阿根发来的邮件: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
除了这句再无其他,思索片刻想到下午要去见郑振合,便不再多深究。
风雪依旧没有稍减的苗头,围了围巾便踏着积雪向城东走去。离郑振合老宅还有百丈远便看见郑一一在大声叫喊,声中带着兴奋,手中不时的将一团团的积雪向着门道口的郑振合砸去;郑振合也不躲闪,任凭雪团砸到身上只是看着郑一一,目光中少不了的慈爱。待到近前,郑振合拉着郑一一道,不许胡闹,快见过你张叔。郑一一眼中不乏调皮的看着我,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和她说起这次我要讲课的内容。
郑一一临近高考,郑父振合颇有些担心便让我来讲解高考作文的一些禁忌,只是从郑一一神态中不见得有一丝得担忧,相反多有高兴之意。晚上在郑家吃饭,唯独郑希山不在,之前听闻郑振合不喜郑希山,多半是事实。翌日正午,我还未走到郑家大远便听见郑振合大吼,你做的好事,你做的好事。之后便是器皿碎裂的声音。我赶忙走进郑家,便看到郑振合一手拉着郑母头发,一手拿着破碎的瓷碗碎片往郑母脸上划去,待郑振合看到我不禁讪讪一笑松开了手。我也颇感尴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倒是郑一一听见我的脚步声跑不出来拉着我便向她得房间走去,此刻看到郑一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且看郑一一一脸的淡然,便开始讲课。
夜晚辗转难眠,安眠药又加了一粒才稍好一些,想起刚才又给阿根写信的内容,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突然觉得智合大师所说也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世界与我有所不容,我该何去何从,只盼阿根能快速给我回信。阿根在给我的回信中写道,我所见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合上电脑,心中略有一丝的烦闷和不安。
和郑一一约好的讲课大约进行了十多天,便快要结束。这一日,郑振合慌慌张张的跑到我的住所,拉着我道,郑一一不知道去哪里了。之后我便和郑振合分道去找,路上碰到郑希山,便问道关于郑一一的事,希山说,郑一一可能在西山的乱石岗。我快步跑去,果然见郑一一,只是费佳楠也在其旁;费佳楠是郑一一的同学,之前我也见过,只听那费佳楠道,我母亲在南方给我谋了一门亲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那郑一一良久不语,之后看着费佳楠,你我在一起时日也算不短,如果你也爱我那么我们私奔;费佳楠听到不再吭声,郑一一接着问道,你不爱我么?费佳楠看着郑一一,我怎么会不爱你,可是我也不能负了母亲的意,你我只怕是有缘无分了。那郑一一听了这句话身子趔趄,喃喃自语,这就是有缘无分么。郑一一跌跌撞撞失神落魄,我怕有所闪失赶紧紧追其后。到郑家的时候,郑振合正在大发脾气,冲着郑希山道,你做的好事,你做的好事,你就不能晚几天再告诉她;接着冲着郑母道,你的好儿子你的好女儿。我自恃身份尴尬,便匆忙离开。
再见郑振合已是几天之后,那日我去教堂祷告,远远地便看见郑振合也在,神父说到,爱一个人,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世间如此艰难,那么不如一个人走向天堂。郑振合听到这里,已是坐立不安,不久便失魂的离开了。下午的时候,收到阿根给我的邮件,敲吧,门终究会开的。阿根说的门,是指哪里,我开始头疼起来,脑子越发的混乱。
再后来,听闻郑一一高考失利只是去了北方的一座不知名的大学;而费佳楠也远下南方,他们只怕是真的有缘无分了。再不久便听闻郑振合外出不慎跌入冰窟撒手人寰,我去拜祭的时候郑家一片凄凉,看着郑振合的照片我心道,这次只怕是真的一个人走向天堂。郑一一和郑希山跪在一旁,郑一一的脸色也愈发苍白憔悴。
再听到关于郑家的消息的时候是老叟头告诉我的,是关于郑母秦玉瑶的;想当初郑母还未嫁入郑家,便和一个男子交好,即将论嫁的时候不知何原因被拆散,据说郑希山不是郑振合的种;说完这些老叟头便阴阴的笑了起来,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恶,感觉世间一切都如虚幻。
想起郑一一,我突然觉得,对于父母的事情只怕郑一一是知晓的,只是那刻唯一让她所牵挂的便是费佳楠了吧,而此刻只怕已是心如死灰。
大寒那天,阿根回复我之前的信件道,光来到世界,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我突然见不确定起来,我是爱光还是爱黑暗。下午屋外便挂起了寒风,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傍晚的时候,我的头开始剧痛起来,胸口也烦闷异常,吃了几片安眠药依然不见起效,索性将最后的一起吃掉;我盖上被子,摘掉眼镜,静静地躺在床上,屋外的风越来越大,我听见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寒风中有声音传来,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或许如阿根写给我的:我应当趋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也罢也罢,一个人,我便走向天堂去吧。
冬阳照耀着世间的一切,如一潭死水,寂静安详。昨夜门口的木制信箱被风吹落,一直顺着风向吹向街角,有信从中掉出,是写给阿根。
教堂的钟声已经敲响,伴随着神父的声音,人们开始祷告: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真的得胜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