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家里不知中了什么邪?弟弟突发阑尾炎手术住院一周,才出院没几天,又突发肛周脓肿,接着又手术,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治屁眼儿;同时,我爸因为一场意外把自己的左脚踝在一扇生锈的大铁门上戳了一个血窟窿,白骨可见,当时非常严重,两个多月都不能正常走路,在恢复的过程中也是各种不理想,差点重新清创。眼看着脚上的伤终于要好了,结果半夜突然肚子痛得打滚,送到医院一查,原来左肾上已经长了3.8公分那么大的结石,必须马上做经皮肾镜手术,然后又是躺医院……就是这样接二连三的一闹,原本就爱瞎操心,从小到大我们生病比她自己生病还上心,恨不能代人受痛的老妈终于也熬不住了,突发带状疱疹病毒,长得满肩膀,满手臂都是疱疹,痛得她一大把年纪,受过那么多苦都没坑半声的人都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学医的人可能都知道这个病大都由于免疫系统下降,过度劳累体虚所致,听说年纪越大越痛。老妈得病期间几乎晚上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当时我又不在她身边,老爸和弟弟都躺医院,家里还有一堆杂事等着她料理,我见到她时,感觉她好像瞬间老了五岁。
其实家里人都很怕生病被她知道,她太爱担心了,而且还特别喜欢自我脑补得非常严重,比你本人还要上心这个毛病。虽然享受她体贴入微的照顾的确很安逸,但是她传达给你的过度焦虑和唠叨更是可怕。只能万幸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两三个月就会好起来的,要不然以我老妈的性格打持久战,病人和她自己都会崩溃。
当家人生病,过度焦虑和担心只会先拖垮自己,我们要做的只是想办法尽量快速地回归正常的生活。
前一阵,高中同学小京突然在朋友圈销声匿迹了。国庆几个相熟的同学聚会大家还调侃道,她国庆没发朋友圈,简直不科学。为什么这么说呢?小京在日本做代购,一天光是产品动态就会更新5遍以上,除了这些,她也喜欢晒晒自己中日混血的漂亮小萌娃,还有长得跟小栗旬一样帅的老公,以及日常自己各种买买买、吃吃吃的美照……总之,是个朋友圈活跃份子,也是同学眼中的人生赢家,绝对的白富美。对于代购人家只是怀着多交朋友,在孩子上幼稚园前给自己找点事情的心情去做。她自己本身也是学历高,英语倍棒,完全不用依靠代购赚钱的人,老公在世界排名top10的咨询公司工作,能力强,工资高。对于这样一个世人眼中可以称之为完美的家庭,在朋友圈时常展示自己快乐幸福的人生,传递美好幸福的正能量,大家也喜欢看。她突然不晒了,大家反倒觉得不正常。
事情的确不正常了,她消失了十几天之后,突然发了一张医院ICU大门口的图,什么也没说,但是那扇灰色冰冷的ICU大门似乎说明了一切。
后来我们才慢慢了解到事件的全部,就在大家沉浸在国庆长假的安逸中时,她一个人在这扇ICU大门外待了整整三天三夜。她像小栗旬一样帅的老公,节前突然脑部剧烈头痛,被送进了医院,原因是脑部动脉血管瘤引发的爆裂出血,听说这个病的手术死亡率达到了50%,抢救期间她老公就有五次生命体征消失,手术长达12h,虽然手术成功,但是这十几天一直在ICU监护。因为器官功能随时有衰竭可能,并且一直持续高烧,手术后遗症也令人崩溃,可能瘫痪,或者失语,轻微残疾,又或者之后产生运动、精神障碍。万幸的是现在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正在慢慢恢复意识,以后会转入康复中心治疗半年到一年,希望能创造奇迹100%完全恢复。
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她带着孩子守在ICU大门口的心情,不敢想象这十多天她是怎样熬过来的,更不愿相信命运真的这样无情,翻手就摧毁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家庭。失去了家庭中最重要的经济支柱,自己以后带着幼小的孩子,还要支撑巨额的ICU和康复中心的治疗费用,将这样一个局面甩给任何一个人都是绝望而令人恐惧的。到底需要心灵和身体强大到何种程度才能接受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能坚强地生活下去?
如果试想一下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都会全身紧绷,胸口闷痛。现实中,可能大多数人远不如我同学的家庭那般财力还算不错,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可能会因此彻底失去自己和家人仅有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生存边缘痛苦地挣扎。这段时间,对于遭受病痛折磨的人固然是直接的痛苦和不幸,可是仍然健康的人所承受的压力与折磨更是令人窒息。
这时候外界所给予的帮助是有限的,你的人身仿佛成了孤岛,全家生存的重担需要你独自默默地扛下,无处诉法,也无法诉说。
而这时候健康的人的活法和心境会直接决定整个家庭最终的命运走向。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光是接受现实就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勇气。
就在大家还在震惊小京家人的遭遇的时候,还在担心小京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是否扛得住的时候,还在怀疑她如何一个人又要照顾老公和孩子,又要负担整个家庭的经济开销的时候。她默默地又开始每天4、5条朋友圈的速度更新起来,她无比快速地认清了现实,并且接受了现实,勇敢地告诉大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给自己加油,也给自己的老公加油,每天风风火火认认真真干着她的代购生意,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地告诉大家哪个专柜在打折,哪个产品性价比高,有条不紊地对产品信息进行分类、广告,依然傲娇地重申自己不浪费时间讲价,不接受价格的人欢迎互删。
我惊讶她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迅速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我也佩服她的聪慧和果敢,代购本就繁琐,对于一个内心沉重装着事的人,还要不停地与一群陌生甚至刻薄高要求的客户打交道,不停地接单、采购、打包和沟通,无法想象身心会有多累,但是却是她现阶段最明智的选择。既能第一时间灵活应对老公和孩子的突发状况,经过前一段时间良好的经验和资源积累,也能更快支撑整个家庭的正常开销。
可能有些人会说,她不逼着自己这样快速认清现实,坚强地活下去还能怎么办?老公孩子还能指望谁哟?
一股子浓浓的苦味和圣母感迎面扑来,有很多人在面对家人突遭疾病的侵袭折磨的时候,要不就像我老妈一样过度焦灼地关心也直白地担忧絮叨;要不就如同含着黄连一般,一边假装坚强安慰着生病的家人,一边在不显眼的地方愁云惨淡,甚至暗暗啜泣。
他们的内心都痛苦于现状,也担忧着困难重重的未来,将自己和生病的家人的人生过得阴云密布。后者可能过得更不容易,他们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句话都是跟自己说这个家里就靠你了,你要撑住!同时内心深处,又无比委屈和痛苦,为前路的灰暗而颤抖。健康的人尚且如此,病人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能会觉得是自己给家庭造成了所有的不幸。有的人甚至为了不成为健康的家人的负担,坚称放弃治疗,或者悄悄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悲剧太多,不得不说,这和健康的人的情绪污染有着直接的关联。
比起生病本身带来的痛苦的折磨,钱财的捉襟见肘,生活品质的急剧下降,甚至生存方式的不确定性改变,都没有家人过度的焦虑担心,或者一张故作坚强,却哭丧无奈的脸,没有实际意义,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安慰的话语更能压到病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前两年,我们的小区终于结房,业主们都很高兴,成立了一个业主群,讨论装修,吐槽物管。在群里偶然认识了邻居小兰。我还记得她第一次在QQ上找我说话的情形,先是问了下我家装修的进度和我们装修的想法,我自然是热情地大谈特谈,还邀请她到我们家来参观。她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好,然后久久憋出一句,可能最近来不了,她得去医院。我马上关切地叫她注意身体,别因为装修房子把自己累倒了。结果就是这样平常的寒暄,她突然似乎就情绪崩溃了一般,开始向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邻居倾诉起来,她说她的孩子,刚出生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被诊断为脑瘫,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的绝望和崩溃,她和她老公这大半年都经常跑医院,准备跟医院打官司,追究医院责任。自己现在也不能出去工作,她的老公只是一个附近中学的老师,房贷是父母在帮着还,本来换个大点的房子就是打算和公公婆婆一起住的,现在他们逼着她怀二胎,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正常的孙子。我吓得不知如何接话,既心痛她家的遭遇,也纠结不知如何安慰。她似乎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不再诉说自己的苦痛,继续和我断断续续聊着装修的事情。反复又将伤痛强行压抑了回去一般,假装自己正常而坚强地活着。
我很想鼓励她多找人倾诉,不要压抑,不要故作坚强。一个普通家庭,抚养一个脑瘫患儿一生需要付出多少心酸和努力本来就是无法想象的。但是那次谈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找我说过话,我约她来家里参观,她也至今未有回信。
我也无从得知这个不幸的家庭现在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是搬了新家之后,每每经过她家楼下,看到她至今还未装修的新房的时候,总能想起她那天仿佛情绪决堤一般对我这个素未谋面,不知底细和人品的邻居透露自己家庭隐秘的伤痛,无助甚至绝望。
成年人的世界里本身就没有容易二字,每个人可能都在负重前行,或早或晚。如果余生注定艰难,那么也别一直被沉重的担子压弯脊梁,该爆发就爆发,别憋着。不要以为释放负能量就是羞耻,不要觉得偶尔抱怨了就是认输不够坚强,不放光负能量,内心哪里能装得下满满的正能量?!
曾经有人采访史铁生先生,你的职业是什么,他说是生病,生病的闲暇写写作。史铁生的一生短短不到五十年,从二十岁时就开始双腿瘫痪,在这样一个年少气盛的年纪被剥夺了站立的资格,他觉得如同剥夺了他人的特性,刚开始几年终日天昏地暗,生无可恋,无法想象,他的后半生还在不停地生褥疮,尿毒症的折磨中继续度过,直至一天突发脑溢血结束了他生病的一生。
就是这样的人生,却教会了他知足,人只有感冒了,才知道平日里神清气爽的日子多么舒坦,只有咳嗽了,才明白没发炎的嗓子有多么可贵。他瘫痪了,痛苦到不能自已,以为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惊涛骇浪了,结果又生了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坐着,又想起能端坐着的日子是多么晴朗,等到得了尿毒症,每天昏昏然忙碌于透析无法思考的时候,就更加怀念往日的旧时光了。
他说其实我们每时每刻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和病痛前面都能加一个“更”字。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什么时候倒霉,却很少记住自己什么时候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是对神明的不公。
人生一遭就是来历劫的,要不怎么天上的神仙一犯什么严重的过错,就是被贬下凡间经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之苦呢。家人生病,对于健康的人来说是一场全方位的持久考验,更是对自身健康管理的警醒。我们除了认清现实,用良好心态真正回归正常的生活,还要在此基础上,更加珍惜当下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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