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 塘 秋 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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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荷是文人的癖好，从古至今皆如此，古有周敦颐，扬万里，今有朱自清，季羡林。文人们多是赞美“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时光多在描写“毕竟西湖六月中……”，那美色，那意境，那佛心禅意尽在文里墨中，让人读之不禁心存对生命的感激之情，难怪古代的文人们，喜欢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我等虽为草民，不敢与文人举眉，但总有那么几个不知深浅的小子喜欢舞文弄墨，别出心裁的写一些秋风萧瑟下的荷塘残花败叶，想给人一些别样的感觉，据说是看不惯这满大街的汉堡，热狗，就想端出一碗奶奶熬的莲子羹，让大家降降火儿，村长尝了一口说：这味儿咋就像荷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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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深秋的黄昏，夕阳沉入了石璧山的反斜面，只剩下几丝余晖悄悄的散落在山坡下那口池塘的水面上，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几片浮云，随手洒下几滴晶莹剔透的雨珠，溅在水面上旋出了一圈圈美丽的涟漪，败了的荷花长成了一盘盘肥硕的莲蓬，弯折着腰亲吻着碧绿的水面，一片片残缺的荷叶，斑驳着脸傻呵呵的托着那天上降下来的珠子。唯有池边那一家子青蛙耐不住寂寞，齐声合唱着G小调奏鸣曲，把个静静的田野演成了一个热闹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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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弯曲的田埂上，随手摘起一棵蒲公英，轻轻一吹，那细细的花瓣随风飘去，也把我的思念带了去，带给我已逝去的奶奶，那慈祥的，说话轻声轻气的，曾经裹过小脚的，温良恭俭让的奶奶，那个无私无悔，把我从小带大的保姆，比自己亲妈还亲的奶奶，大院里都知晓的我们家的亲奶奶。她走了，悄悄的，安详的，知足的走了。就像那池塘里的莲蓬，褪尽了秋华，播下了种子，把美丽与柔性留给了人间，留给了永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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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姓李，上海浦东高桥镇人氏，家人在淞沪战役中被日机轰炸而亡，奶奶身材瘦小，额头皱纹边的一个浅浅的疤痕记忆着逃避战火的故事。解放前奶奶在上海一个做蔗糖生意的宁波裔上海人唐先生家做保姆，据奶奶回忆此唐先生家为人非常好，后来唐先生一家迁去台湾了。回忆过去的事奶奶总是很轻松，让我小小年纪对万恶的资本家有了一丝好感。奶奶性格温和，为人谦让，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在我的记忆中奶奶的手上从来没戴过首饰，只有一个银质的顶针箍始终没离开过她。  我刚出生奶奶就来到我们家，我们融合成了一家人。记得是在文革期间，父母相继被隔离审查，进了“学习班”，工资也都被冻结，全靠奶奶一人支撑着这个家，也有一些人代表“组织”找我奶奶谈话：你是穷人家出身，这家人家再也翻不了身了，你还是离开他们吧......。但是我奶奶始终对我们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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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天一阵春雨过后，奶奶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拉着我往司令部通信站的后山走去，在一条水沟的边上，我不慎摔了一跤，奶奶拉起我，把我身上的泥土拍掉，然后指着路边细声的告诉我：这开小白花的是荠菜，要挑没开花的，比较嫩，那叶子肥大的是马兰头，那是马齿苋......。晚上夜深人静，我睡过一觉后，一翻身，依稀看到奶奶戴着老花镜在缝补我白天摔破的裤子，从此奶奶的顶针箍和老花镜就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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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之后的夏天，我随部队参加东山岛渡海登陆演习，遇上刮台风，登陆艇停止运输，演习部队给养中断，我担任副连长，伙食归我管，我便带着炊事班的战士去部队驻地山坡上挖了很多野菜，晚上煮了一大锅的野菜面疙瘩汤，那味道鲜的把隔壁连队的指导员都吸引来了，他问我：你们城里人咋也认得野菜？我得意的告诉他：是我奶奶手把手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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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大院是有围墙与外界隔绝的，在3号门岗外住着一户普通人家，养女叫蓝妹，她父母是国民党军人，1949年撤退去台湾时把襁褓中的女儿托付给了这家人，因为是用一块蓝印花布包裹的，所以给她起了个蓝妹的名字，由于蓝妹特殊的出生，被视为“阶级异己份子”，所以不能上学，只能做一些粗重的活儿，她跟奶奶关系很好，奶奶常常送她一些旧军装和粮票接济她，记得有一次过中秋，奶奶给她一碗桂花酒酿汤圆，我看到她的眼泪都出来了。也有一些热心人劝我奶奶：跟出生成份不好的人来往，要注意影响......。但是我奶奶说：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我要普渡众生。听说很多年后，蓝妹的生父母来接她去台湾，临走前，蓝妹一直在打听我奶奶，那时我们家早已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离开那个大院了，但是奶奶的修行却留在了那里，留在了许多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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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性格非常温和，大院里的孩子都叫她奶奶，部队大院是没有居委会的，大凡邻里有些个纠纷，都让她出面调停。司令部警卫连连长是个山东大汉，看中了服务社的姑娘，也让我奶奶出面牵线搭桥，结婚时还让我奶奶当证婚人，当然我得到的喜糖肯定是最多的。还有一次我和邻居小崽儿玩儿纸牌（香烟壳折成的），为了一点小事争执起来，奶奶从楼上下来，把我拉到一边说：凡事要学会相让，你进一寸，别人就进一尺，你退一尺，别人就退一丈......，奶奶的话我记了一辈子。      奶奶还有一些绝活儿，记得有一次隔壁的黑皮与人摔交，不慎胳膊肘脱臼，痛的满地打滚，我奶奶过去，在他的肘上捏揉一会儿，猛的一拽，咯噔一声，脱臼的肘子就归位了，神奇的很，从此奶奶的名声在外，院子里的人有些疑难杂症，懒得去医院，就来找我奶奶，从此也结下了许多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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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们这些喜欢恶作剧的调皮孩子在司令部儿童食堂吃午餐，见到我奶奶，也都会毕恭毕敬的叫奶奶好。就连政治部，后勤部等其他大院的孩子也都认得我奶奶。去年小学同学聚会，班主任金老师说：你奶奶是个典型的江浙一带的老人.....。我可以看到老师眼中泛着一层怀念的泪光。数十年后的今天，大院里的孩子们聚会还常常念叨到我的奶奶。往事如烟，许多人许多事都如那浮云，一飘而过，唯有奶奶的音容笑貌始终伴随着我走过自己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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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鸣声渐渐稀落了，太阳在112.4高地背面把整个山头镶了一条金边，透光投影的效果，让那一池秋水披上了金色霓裳，水面上那稀稀落落的残荷败叶虽然已逝去了往日铅华，但是仍顽强的承载着生命的期望，悄悄的把莲子撒入泥中，把希望，把生命，把记忆留了下来，它老了，憔悴了，不漂亮了，但是它却孕育了新的生命，那莲蓬就像我那逝去的奶奶，留给我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留恋，太多值得歌颂的东西。残荷败叶秋风瑟，淅沥细雨点漪涟，莫怜莲蓬显憔悴，播下莲子待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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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前偶尔读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非常喜欢，傍晚独自来到连队菜地边，在那个朝南山坡下小溪旁的池塘边上，试着写了这些读书心得，美丽的荷塘，迷人的秋色，以及那些沉淀在血脉数十年的记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如今重新整理，以供自我殇心赏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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