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入学通知书

     98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水还在肆虐的时候,我接到了入学通知书,通知书制做得很考究,带着一种持久醉人的香味。松花江岸上的浊水拍打着江堤,哗一下又哗一下,我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别致的通知书,尽管它带了香味,并且与我的前途命运有关,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坐到泛着醒味的烂泥里迷一会,那怕一小会,我也会满足的,我把通知书折了四折放入迷彩服的上衣口袋顺着一棵碗口粗的柳树坐下去,宝贵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对我甚至对每个人都很重要,一坐下我就迷着了,我明明感觉到有两只苍蝇或是蚊子亦或是其它小虫在我脸上爬来爬去,但我懒得伸一下胳膊去赶走它们。

血染的入学通知书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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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刚迷着的时候,连长象捧一枚地雷一样捧着我的脑袋喊:“小子,撤吧!”我一激凌爬起来:“撤?往哪撤?”我还懵里懵懂以为是洪水涨到了屁股底下。没来得及迷下的战友们对着我一阵大笑,我浑身上下瞅瞅,觉得没有什么地方与别人不一样,于是我也就随大溜咧开大嘴傻笑,可我越笑越觉得不对劲,往脸上一摸才知道是连长的大手在我脸上印了个“爪印”,连长拍拍我的脸蛋又重复说:“撤吧,小子”。

“我这不临阵脱逃吗!”我说。

“唉,这是团政治处的决定,服从命令”。连长说。

      战友们列队像迎接外国元首一样和我握手告别,曾和我偷着喝酒而一起作过检讨的张克强与我紧紧相拥,还没有握到队尾我已是泪流满面。一辆送水的给养车开过来,连长把我背包扔到车厢上,伸出粘满泥巴的手和我重重握了一下,然后推起我的屁股一使劲就把我塞进了驾驶室里,司机一副公务在身的样子,点了下刹车就又起动了,根本不理会我们的感情,“机关作风,挺他娘的能装”我在心里骂着司机。

血染的入学通知书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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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是个志愿兵,眼圈黑黑的,一张脸活像僵尸找不到一点表情,这让我心里有点凉,地上的连长挥着手:“嘿,小子,好好干!”直到车子拐弯了连长还站在泥地上蹦着挥手,我的心里又热起来。

司机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车里死寂,我想与他说话,可看到他那张僵尸脸便又作罢。车子在满是积水的公路上飞驶,被车轮溅起的浊水向路边射着。车子一晃,我的瞌睡又来了,一个多星期,没怎么睡过一个囫囵觉。这时,司机瞟一眼我很不友好地说:“咋下来了?…有人啊!”“不不,上学,报到”我很失败地解释着。“哦,是这样”。司机的脸色稍稍好了起来。沉默,还是沉默,一路无话。不知什么时候,我又睡着了。

      一个急刹闸,车子在一个桥头停了下来,司机重重地推了我一下:“快,河里有人!”等我下了车,司机已经扎到了水里,我跑到河边接应,人救上来了,却是一具尸体。我按了按死者的胸口说:“老班长,没有心跳”。司机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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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索索着在湿透了的衣服口袋里往外掏着东西——一块手表和一团纸。我帮司机展开那纸,却是一封来自江西九江的电报,字迹已很模糊:吾儿,家里遭水,你母下落不明,见电速归。我的泪水像管涌一样哗哗淌了下来,我背过脸去极力让泪水洇回去。而司机可能是刚下完水的原因,脸色显得更白了,他面无表情地拧那还在滴水的迷彩服,而拧出的水却是红红的,我这才发现司机的大臂上刮了个足有3厘米长的血口子,“老班长,胳膊!”司机转过大臂一看“唉哟,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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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室里找遍了,除了几块破油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包扎,我从裤兜一直往上摸,上衣口袋有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是那张散发着香味的入学通知书,司机死活不同意,但我还是把入学通知书折成两折裹在了司机的胳膊上,外面缠上油布用电线勒紧。司机开着车一直把我送到团里,留守的后勤股长跟司机说:“郭柱,考虑到你27天没好好休息了,回去洗洗,好好休息”!司机却说:“扯蛋,你们怎么能这样!”“连轴转是要出问题的!”股长发了火。

第二天下午,司机郭柱把沾血的入学通知书送给了我,他脸上带着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擦了一上午,还是没有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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