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生

现在天气还没有那么冷，却搅得云层发灰，空气如硬铁一样的坚冷。张亿的鼻子还是不争气地抽了几下，因为从小贫血而导致毫无血色的脸上大致能看得到些皲裂干纹。他对护肤品完全没有概念，或者说仅仅来自于他母亲捡回来的垃圾里印着美丽女人的外包装纸壳。现在下课了，教室里闹嚷嚷的，闹得让他感觉自己脸上的小雀斑也在跟着跳跃，触痛着干燥的皮肤，惹得他只想睡觉。他撑着下巴，头朝着窗外，眼睛却看向教室，露出的袖口已经脏的开始发黑，袖子还短了点，漏出了里面的大红色保暖内衣，衬得手腕很白，但张亿也确实整个人都很白。

根本不会有同学主动找他说话，更别说女生了。还是赶紧上课吧，张亿心想。上节课明显没有跟上老师的节奏，笔记也写的乱七八糟。这节课得好好听。哎，他叹了口气，另一只手里握了只笔，有点无所适从。张亿的课桌上除了课本练习册，整齐的一摞书里还夹有一本不孕不育宣传手册。那是他回家路上，被街口大妈乱塞的，封面很好看，是个漂亮女郎，咧嘴冲着他笑，翻开来看，里面一半是宣传页，一半是记事本，索性就留下了。他没有在本子上写下名字，不是他不想写，而是不知道写在哪儿。生活总是充满了犹豫和选择，想到这里，张亿内心愉悦的悄悄打开了那本小册子，把刚才那句话写在了里面，又悄悄合上，谨慎的放进了书包里。啊，是啊，我将用我的人生智慧填满它！张亿是如此的满足，满足到不由自主地吸气以平复跃动的心情。

全班就张亿的笔记是最多的，很多时候张亿也不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但老师写了就一定有用吧。他这么想着，就自然而然地写了很多。好在他的成绩还不错，总能有惊无险的待在前五。全班总共48人，我一没补课，二没找老师开小灶，三不靠父母，能维持这个水平很不错了。他眼神掠过班里几个有钱但成绩排倒数的同学，表情起了变化。

下课铃声响起，终于可以停下该死的笔记了，老师的后脚刚一踏出门，哗啦啦一声，张亿课桌上的书就全掉地上了。烦死了，该死的，又是他们！张亿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动作缓慢的弯腰去捡，那些书的书角都卷起来了，跟绵羊的卷毛一样，朽朽烂烂的，张亿确实翻太多遍了，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翻些什么，总觉得翻书能给他安全感，但更重要的是除了翻书和发呆，他也找不出别的事干了。刚捡起来第三本的时候，教室里下课打闹的同学依然到处乱串，啪啪啪，几双脚跟蜈蚣似的，接连在张亿书上留下杂乱的脚印，"呃偶，不好意思啊，弄脏了你的女朋友咧。"充满了戏谑的语气，这话是李森说的，班里的富二代同学，上课不太听讲，笔记也不会好好做，是张亿最鄙视的一类人。周围听到这句话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张亿毫无生气的看了一眼书，叹口气，继续捡。我都不屑看你一眼，垃圾！当然这句话是张亿在心里说的。心里的话太多，心也会跟着沉重起来。

“切！我真他妈想揍你。”李森居高临下的望着张亿，眯起眼睛，“放学后你给我等着！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周围的空气似凝固了几秒钟，立马又被铃声解冻。

这个冬天真是难熬，但终究会过去，就像那些脚印终究会消失。沙沙沙，张亿趁老师还没有开始板书前偷偷在小册子上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