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还是没戏

　　
　　　　郭从众这回是真的退休了。之所以说他是真的退休了，不仅在于他年龄到点了，而且，在于他的工资也彻底交到社保去领了。从此，他没必要再去单位。这是从到点这个角度说的。要是从有没有工作干这个角度说，郭从众早就退休了。自从他所在的市剧团的生意被大小电视台、大小广播电台抢了去，郭从众早就没有戏演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哪里是什么演员，是闲员。
　　其实，郭从众又永远不可能真正退休，除非哪天他一口气上不来，真的见了阎王。那是天灾人祸，没准儿事，我们不去说。郭从众毕竟是剧团的台柱子，外号大哨子，不用麦克风，他念白都能灌满场。不像脚底下的当红歌星，离了音响不能过。他扮的坤角，迷倒了多少老爷们。没有电视那会儿，他红遍方圆几百里，哪回唱戏不是大闺女小媳妇，前庄跟到后庄，上县迎到下县。就是眼下电视剧几十个频道都爆满的日子，人们还是能从电视里看到郭从众的影儿，听到郭从众的声儿。郭从众在中老年观众中还是有影响的。不过，现在郭从众唱得再也不是连台本戏了，而是广告词。
　　前几天，某医药公司又请郭从众拍了一广告片。广告是这样策划的：吃了钙中王，筋骨就是强。一楼到七楼，老汉我气不喘来心不慌。广告词后边是郭从众的一个亮相：仙鹤展翅。
　　看了这样的广告真让人飘飘欲仙呢！不买那钙中王，怕对不起人家郭从众。
　　至于，拍了这个广告片老郭挣了多少钱，他没说，别人也不好问。至于，拍了这个广告片医药公司挣了多少钱，他们也没说，别人也没地方问。
　　不久中秋节就到了，市文化局要组织已退了休的老同志聚一聚，说是座谈，说白了就是吃顿饭。
　　会议室在二楼。
　　所有老同志都到了，唯独不见郭从众的影子。
　　有人说：老郭怕是忙着挣钱，来不了吧？
　　有人说：说不定他已到了七楼会议室了呢。他不是在广告中说，吃了钙中王，筋骨就是强。一楼到七楼，气不喘来心不慌吗？
　　正说着，郭从众就到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折叠椅上，压得椅子“格格”地响。“老了，老了，才爬上二楼，就喘得如同拉风箱。”他说。
　　哈哈哈！大家都笑。
　　“这么说你在广告里说得话都是骗人的？！”说这话的是丑角驴打滚。驴打滚过去长期跟郭从众不对付。
　　“你、你，你——难道没有帮人做过广告？”郭从众气喘吁吁：“你是哪壶不开不提哪壶！”
　　“哈哈哈，哈哈哈！彼此，彼此！”团长出来打圆场：“你们这帮犟驴咬了一辈子，如今退休滚回家了，偶尔见回面还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在局领导到来之前，大家先看电视、先看电视！”
　　电视打开以后，也巧，播得竟是郭从众的广告。郭从众在电视里声嘶力竭、又蹦又跳：吃了钙中王，筋骨就是强。一楼到七 楼，老汉我气不喘来心不慌。
　　郭从众依然喘着粗气。“换、换频道！”他说。
　　无奈会议室不是戏台，没人听郭从众摆布。
　　“不要换了吧？”团长说：“待会儿让局长也看看，我们地方小剧种只能以拍广告说假话过日子了！”
　　“不拍广告不说假话，我们也没戏！”郭从众辨白。
　　“怕拍了广告说了假话，我们更没戏！”驴打滚说。
　　有戏？没戏？在场的人竟一时失语，如面对一个哑迷。只有郭众众在电视里广告做得有劲，跟真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