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师文

李夫子仙去了。当日同门转了一条博文给我,题为“死神临头不言悔”云云。恕我不恭,乍看竟讹成“死到临头不悔改”,这标题一看就出自本师手笔。起初我以为是本师所作悼文,浏览之后,发现竟然是李夫子在世时写的一篇类似于自传的文字。文中十分恳切地细述了求学、治学诸般经历,兼之以心得及对后学的警策之言。

但李夫子毕竟是仙去了。在吉大考试的时候,一个面生的中年男教师——据说是名列“文院四才子”的——问起李夫子,一脸钦羡。我当时觉得“导师的导师”这种关系十分拗口,而且在这种场合攀扯师尊,未免卑琐,于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李夫子的著作曾送我两部,但我北上时竟遗失了。但据本师描述,李夫子当年在山大(或者山师分校)的时候,夜以继日地看书,以致于四十多岁就患了癌,而他竟能挣扎到古稀,我曾非常不敬地想,这也许是他盛名在外的原因之一。

虽然是“导师的导师”,在聊三年,我却只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在本师的催逼之下上门去求夫子给我列论文提纲。彼时是盛夏,我坐在夫子家的竹椅上,汗流满面。夫子颇和善,但去之前本师再三叮嘱,夫子身体羸瘵,万不可久待。于是我时时担心夫子突然气闭,提心吊胆地听完了“竭泽而渔”等等经典言论,拔脚而逃。

第二次是夫子主动打来电话,说要给我电脑里装《四库全书》和《汉语大词典》。于是我再次汗流满面地跟在夫子后面,绕楼穿径,曲曲折折,好容易到了传说中因钱谦益事件在网上与人骂战的老师门前。时值中秋,我手里拎着一盒包装夸张而内容空虚的月饼,十分尴尬。下午夫子教我如何使用电子版的《四库全书》,枯竹般的手指捉着鼠标,仿佛摁着一只不断挣扎的小鼠。我看着他艰难地将光标移向一行字,选择,夫子解曰:“你看,这就抹黑了。抹黑就能复制了。”然后将光标移向别处:“咦,这个不教抹……”语气中有点迷惘,还有点童稚的委屈。我努力地憋住笑,做出严肃的表情来。

第三次见面十分尴尬。本师在夫子楼下打电话,夫人说他遛狗去了。那时候是六月底的中午,天热得发狂。本师颇有经验,直接带我闯上去敲门。夫子穿着短衣短裤出现在门口,如一株槁木。我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难堪得想哭。三年中本师多次怂恿我趁他傍晚遛狗时制造偶遇,跟他“拉一拉”。惜乎我生性腼腆,再者实在也想不出偶遇之后“拉”点啥,于是一拖再拖,直至毕业也没有付诸行动。

夫子辞世,已逾四载。我多年流寓他乡,疲于奔竞,兼之境况无聊,无颜亲吊。谨以此文,敬表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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