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奔跑，以及生命的灵性

谨以此文献给我挚爱的白女巫。

——白法师

Part1. 芬芳

Fragrance

有次白女巫和我闲谈，聊起自制纯露的见闻，说有人将天然植物如薄荷、黄芪、人参、玫瑰种种，在家中经简易蒸馏器制成纯露。白女巫专研草本护肤，兴趣落在纯露的工艺和功效上。而我于护肤是门外汉，心中只为玫瑰不值，简单蒸馏法处理的玫瑰，得到了纯露，却浪费了更珍贵的精油，着实可惜。

玫瑰受世人钟爱已有两千多年。早在西汉《西京杂记》就有记载：“乐游苑自生玫瑰树”，而古希腊和古罗马人则用玫瑰象征他们钟爱的爱神阿芙罗狄蒂。公元十世纪，阿拉伯天才医生阿比西纳参考古波斯人的知识技术，发明了水蒸气蒸馏机，并创造了延至今日的现代蒸馏法，他所蒸馏出的第一瓶精油，就是玫瑰精油。精油蕴含了玫瑰生命中的所有芬芳，而纯露，原本只是水蒸馏法提炼精油的副产品。

芬芳，是造化赋予玫瑰的灵性。而玫瑰何其有幸，在一千年前得阿比西纳垂爱，以天才的灵感觉察了玫瑰的灵性，萃取了它，欣赏了它，守护了它，同时将福泽留予后世人间，这是玫瑰的幸运，也是人间的幸运。一千年后又有人拿起了玫瑰，然而手法局限，只着眼其纯露的功用，任其芬芳的精油消散为代价，这是玫瑰的有用，也是玫瑰的遗憾。

花间事，似人间事，这人间对你的关注，大多也是看你有没有用，不会看你有什么灵性。有些时候，身边人出于为你好的说法，总想让你更有用些，作为代价，你的灵性大约也是可以消散掉的。又或者说，你但凡显得有点用处，周遭就会有人注意得到，而你有没有灵性，又有谁想知道呢？很多人努力半生，一心要做有用之人，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灵性是什么，更不记得自己的灵性，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人，出于什么用处的考虑，不知不觉的消散掉了。

Part2. 奔跑

Running

如果说玫瑰的灵性是芬芳，那么马的灵性就是奔跑了。

庄子在《逍遥游》中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做一匹庄子笔下的野马，自由奔腾于莽莽旷野，于天地之间挥洒至刚至阳的生命力，灵性自由滋长无所羁绊，可是证得逍遥了。然而庄子可曾预料，两千年后的今天野马已是濒危动物，苟延残喘于几个狭小的保护区。人世间的芸芸众马，生下来就套上了辔头，全是或拖车、或驮货、或牧羊、或表演的有用之马，偶尔灵性的释放，只会招来皮鞭的教训。

一八八九年，尼采散步到卡罗·阿尔伯托广场，看到一个马车夫用鞭子抽打着他的老马，那一瞬间，他冲上去抱住马的脖子痛哭流涕直至昏倒。我们的哲学家就此发了疯，他生命最后的眼泪，可否唤醒老马生命中的灵性？

与尼采心有戚戚焉的，是一千多年前挣扎在大唐官场的韩愈。后来的大文豪幼年孤寒，二十五岁中进士、进长安，俯首于宰相阶前求官三次而不得，一生沉于末僚，郁郁不得志，留下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感叹。韩愈又可曾预料，幽幽千载之后，他一生耿耿于怀的，长安城里诸位无伯乐慧眼的王侯将相们，早已随岁月雨打风吹去，倒是他自己以一代文宗青史留名了。造化给韩愈生命的灵性，或许本就不是安邦定国的权谋，而只是落笔千钧的才情而已。

身为千里马，有遇到伯乐的际遇，是命运的大机缘，但今生能否遇到伯乐，并不决定千里马的命运。即便是千里马，被人间定义的功用羁绊久了，习惯了做有用之马，忘却了生来为马、恣意奔跑的灵性，即便某日身无缰绳，也还是一匹走畜罢了。而驮马的一生，若有一日觉悟了“野马也，尘埃也”的本来面目，虽终日仍受鞭挞，灵性亦可驰骋于梦之旷野。

得遇伯乐，今生所幸，不遇伯乐，便做自己的伯乐，心有灵性，以梦为马，人间处处是伯乐。

Part3. 生命的灵性

Gift of life

有情众生，皆有灵性，我观白女巫的灵性，是对美的敏锐直觉与创造力。生命中的某一日，白女巫萌生了对生命灵性的觉悟，于是以香脂花魂为媒，开始了日复一日，长夜星灯，苦心孤诣，钻研面脂香膏的历程。一路走来，虽是喜悦居多，仍旧挣不脱诸多艰难。

这艰难不在辛苦本身，一平凡女子，能乐天知命，点亮匠心，用生花妙手，造美物与人间，助众人美好以结善缘，是人生最本真的快乐。而心中艰难，是在于这诸多辛苦换来的美好现于周遭之后，纷至沓来的种种纷扰。爱你的人终日逼问，一门生意罢了，累坏了身体没挣到钱，自找苦吃的事，何苦来哉。疑你的人造谣中伤，看似美好之物必含伪劣丑恶，广释善意之举必藏龌蹉居心。

白女巫即便能坐忘这些纷扰，最艰难处，还是孤独。世间本没有雕花面脂香膏，造化借白女巫之手，灵光一现，便就有了。于是一人、一案、一炉；独思、独创，独作，本没有来处，也不知去路。周遭逼问也好，中伤也罢，这美物是白女巫一个人灵性的创造，终只有她一个人守护。

造化没给我与白女巫同样的灵性，或许终我一生，也不能完全体会到面脂香膏的全部美好。但我相信每个生命都是有灵性的，平凡你我，此生最值得坚守的，仅此而已。如果白女巫的灵性还能多一个守护者，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作者：白法师，“白女巫香舍”主人，“胭脂水粉”之面脂文化布道者，玩味汉方护肤文化之美，谈芳香之道，说花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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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