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仙屯（4）——送小鬼

出现在面前的，就是这个神秘的杨婆婆。三木看着她燃着细香而渐渐手脚颤抖，惊奇地发现杨婆婆手脚停止颤抖之后，眼神似乎黯淡了，那阴冷的目光也因为眼神茫然而暂时消失。

她用高亢而尖锐的声音，说出舒樵遇到的小鬼名字。说完就支大家赶紧走开，免得这头刚回头送走，又被其他人撞上了。三木知道，杨婆婆马上就要送小鬼了。

三木听说了很多送小鬼的方式，比如在门上贴个符，再家里男丁跪着哀求一晚上，小鬼感动就走了。还有在枕头边放一碗雄黄酒泡糯米，拿黄纸一盖，第二天米变黑了，人也就好了。

但是杨婆婆的送魂法子和这些都不一样，听说她只是和小鬼聊天，在聊天的时候把小鬼劝走的。眼见着有机会偷看杨婆婆送小鬼，三木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虽然隐隐地有一种恐惧在蔓延，但是好奇还是克服了恐惧。整个仪式开始的时候，杨婆婆就让三木和其他人一起回避了。他止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地躲在舒樵家的门边观望。

他看到杨婆婆让舒樵躺在床上，拿着手中的细香和火烛在舒樵的身上方画圈。并且在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但是三木听懂了一句“等下子给你烧钱，你就要走开，不能缠着孩子了”。

随后，杨婆婆带着舒樵走出家门。舒樵跟在杨婆婆的身后，就像是中午看到的那个中年妇女一样。杨婆婆带着舒樵走到一个桥头，就把一沓冥币燃化，并且对着桥头的竹林说：“钱已经烧给你了，你不能再缠着孩子了。”

杨婆婆看着已经燃尽的冥币，往上面撒了一些米酒，并且让舒樵也喝了一小口。杨婆婆回到舒家，舒樵的祖父递上了事先准备的红包，杨婆婆谢绝了舒家送她回神仙屯的好意，客气了一番就独自回去了。

第二天舒樵苍白的脸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得。这件事在三木年幼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种深刻甚至近乎于难以磨灭。

他清晰的记得，在观望整个仪式的过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进入脑海里。他当时并不明白这种趁虚而入的东西是什么，后来三木渐渐地明白这是农村朴素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去踏上一条固定的轨道。

扎根于这里的人和已经蒙尘的往事，就像是一汪源源不断的活水。它们是文字世界里最活跃的一个部分，而三木要做的就是从记忆的尘封里找到它们。

当时间渐渐过去的时候，它雕刻的痕迹也会慢慢地被磨灭。杨婆婆和她代表的一类文化，也将会在时间的刻度里再一次被重新度量。我们很难判断这类文化存在的意义，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他们活着的精神支撑，很显然也会有些人对它嗤之以鼻。

我们不便过多去指责或是赞成哪一类人，每一件事情的出现都必定有它存在的根基。而当这些根基消亡的时候，也正是它自身要消亡的时候。只要它的存在无害于人，就让它自身去消亡好了，我们尽可把选择的余地交还给时间。历史的更迭已经证明，时间的慧眼让它有了筛选尘世的能耐。

有人说，杨婆婆是个知晓阴阳两世，上通天，下达地域的得道的高人。三木认为尤其说她是通鬼神，不如说她是洞悉人心而且心有原则，她让人离不开她但是又不过分欺瞒同胞。

也许多年以后，当杨婆婆离去。整个豁口子村将再也没有神婆。这个平静的村庄，也将更加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