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东诗歌九首/雨中的老屋（外八首）

一，秋天

秋天，板栗

到城市打工去了

她们在炒锅里化妆

站在街头招揽客人

板栗树产后贫血

枝条望眼欲穿

责任地的杂草，在豢养野物

葛藤爬满一地，难以向农民工

心中蔓延

记忆里的芝麻，在父亲留下

那个打补丁的蛇皮袋里孤寂

父亲昏花的眼睛，见风

老泪滴滴滚落

三年前，他把种的黄豆

连同兄妹的悲痛，带进了天国

如今的豆制品

是我们的思念

二，在城市放牧 

天空倒作地.这里是辽阔草原

地倒转为天，这里天色蔚蓝

把江堤到处安上水管，净化

看到的是轻轻流淌的小溪

画眉，八哥，喜鹊，斑鸠，野鸡

与牧人共舞的鸟雀，欢唱在溪边

路边，是涂脂抹粉的花朵

黄河在路上奔腾

迁徙的角马，在街道穿流不息

很多荆棘，匕首，悬崖

放牧，真的困难

羊羔的母亲，流着羊城的血脉

有古老的传说

父亲，有大山的野性，强悍

羊羔像混血儿，好可爱哦

皮的像猴子，活蹦乱跳

撒手，就跑

抓住，像蛇，往下溜，不停地扭

牧羊人，像站岗士兵，时刻警惕双眼

带着笑脸，在夕阳下挥动皮鞭

三，豆辦黄杨与那个园林工

那个园林工，受命给路两边

花池的豆辦黄杨理发

剃平头，不许有枝叶出头

也不许有枝条旁出

像仪仗队一样整齐

黄杨，根在池内争食贫脊土壤

躯体硬撑着，一些叶子贫血

一些叶子脱落死去

明知道活着没有出头之日

还要向过往行人露出笑脸

园林工穿蓝工作服

背上印有“某园林“的标签

苍白发丝象鸟巢，无人修剪

岁月在额头帖上皱巴巴的标签

苏北人，六十多岁

还在打工，中午老板埋单

给十块钱买中餐

无意中，说到过去苏北的穷困

说到小时缺衣少食

他看一眼天上白云，低头用

手里大剪，把枝叶剪得飞溅

注释：苏北：江苏习惯把北部称苏北，江苏南部叫苏南。

四，雨中的老屋

雨中的老屋有无数双眼睛

每一双眼睛都在哭

母亲佝偻着身体，用小桶

接着他滚落的泪水

老屋颤抖着身子：

让我哭吧，哭了心里痛快

我告诉我的心，再告诉母亲：

先父昨夜在梦中打我

母亲脚下打了桩

象抛锚的船舶

停靠在风雨飘摇的港湾

又象一只病鸟

把破烂的鸟巢，悬挂高高树杈

与风雨伴奏《二泉映月》

五，昨天我们一家去了德国

昨天我们一家去了德国

从上海徐汇滨江陆地

先到波兰，进柏林到波茨坦

沿马格德堡，汉诺威又回柏林

出德国圣诞嘉年华，回家

护照只花了六十元一个人

德国狂欢趴，比上喜马拉雅山搞笑

圣诞浪漫趴，有性感的尖叫

单身寻爱趴，心里可见嫦娥含笑

圣诞老人，在街上逛来逛去

眼睛的余光，扫视闲花野草

孩子们在打马扬鞭

有的在向太空蹦跳

像孙悟空，跳不出

如来佛的手掌

风吹来，秋千上荡出的笑声

我不知道什么是美罗斯比萨

也不晓得博璨大拼盘加猪肋排

买一个扭扣面包

照了一张全家福

租界的舞台，灰飞烟灭

而今，满地可以捡起老外的笑声

国人的脸，是天上的朝霞，阳光灿烂

“八字”的告示牌，时刻又像钉子深深刺痛

这块土地的心

也像鞭子抽打着，人们的马背

让我们一跃千里

注释：“八字的告示牌”：当年上海外国人的租界不准华人进出。门口写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在洋人眼里把中国人不当人，连狗也不如。

六，坚果

一枚坚果，种下几十年

至今，才透出一点芽

为此，付出百倍的辛酸

在岩缝里挣扎

与草根争天下

渴望一丝破碎的阳光

渴望一滴带梦的雨露

渴望一杯婉转的鸟声

昨日，你打马岩前

下马，把紫藤攀援

轻轻将我拔出泥土

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移栽在你心的花园

培土，浇水，施肥

我必须迅速长大

早开花，早结果

以报答你的恩德

报答这美好人间

七，酒后

酒后，跟妻子去买菜

脚步在白云上飘拂

在菜市场，买了

鸡肉，土豆，茼蒿，花菜

她还要去超市买裤子

等公交，寒冷的风

撕扯我不值钱的肌肤

车久不来妻打退堂鼓回家

其实，坚持去也不要我的命

真想买几斤相思

让过往的风，带给老屋

八，茶菊

在阴凉的小园里

难见一缕阳光

墙壁下的自来水表冻伤

土壤坚硬得呼吸困难

空气中有风的尖刀

万木迈不动沉重的脚步

不管我走多久

不管我回与不回

你依然在默默绽放

笑容那么灿烂

把缕缕清香释放给大自然

远比跳进我的茶杯伟大

九，在动车上，怀念姑母

动车是从虹桥，拉向

麻城的一根绷紧的弹簧

一松手，把家乡抛得老远

拴在故乡的心

顷刻撕得粉碎

把姑母送上了山

让她安心去天堂

人世间，又少一位亲人

下次回家，送给她的是

蝴蝶般漫天飞舞的纸灰

姑母没有死

她到西方旅游去了

只是与我们旅游的

方向不同，时间的长短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