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最难熬的考试周,神情恍惚的赶时间踏上流浪汉之路。
在北京地铁里,车壁上的显示屏上播放着关于地铁站的视频,巨大的人流量,奔跑着赶工作的列车长,早起的列车工作人员。地下风在车外呼啸,列车的轰隆声却更大。冬季的原因,地铁里热浪翻滚,人流人气人生。我直直的看着显示屏里的人流被快进播放,形形色色的衣装,北京城拥挤的像乱了阵脚的搬家蚂蚁,一团糟。
我感觉眼里水流涌动,为受难的人们感到可怜,也可怜自己被命运玩弄于掌心,单薄轻灵的躯体,随时可能会倒下。
还要感谢法律微弱维系着社会平衡。
我想起某学院夜跑女教师的死亡,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警察被动查案,没几天,新闻结果称结案,一名无家可归的傻子流浪汉是凶手。我无法在这里说更多关于女教师的无辜死亡,事情从头到尾我只是道听途说,被我称“见闻”。一些网友表示警方只为尽快平息波澜,揪出流浪汉来作顶替,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浪汉同时也没有还击法律之力。
我同样不能够发表个人观点,毕竟我没有证据给自己站稳脚。我只是希望,神能够保佑无辜的人天堂路走好。
人活着不容易。
从挤的透不过气来的1号线下来,往9号线走。路过很多锁紧眉头埋头滑动手机屏幕的人,人们垂着头颅,面无表情,机械的往前走,这些路可能被走过几万遍。可怜的人,不知道是被手机奴役,还是被生活奴役,总之不愿抬起头来对前方微笑,总之不愿朝气蓬勃的昂首挺胸的迈步。
我也机械的往前走,我已经可怜过自己几万遍,我承认我是一个受难的生命,上辈子我的灵魂或躯体得罪了神。活过一辈子,神不愿收下我去另一个世界,我又被打入人世间。活的开心,是神的恩赐。活的不开心,是命中注定。
9号线到达我要去的站台,北京西站。
无数个和我一样拖着箱子的流浪汉,我们去往不同方向,为了不同目的。很多流浪汉简简单单的想着,要回家。而我,复杂的思考着,我应该怎样描述我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人世间。神把我扔下来,我得给他描述出人世的生活。
捏着车票,登上伟大的火车。这样一个长身子的怪物,肚子里可以装下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和行李,装下善良的心邪恶的心,装下高贵的夫人流浪的旅人。这样还不够伟大吗?遥远的山村,小镇,城市,都被这怪物穿过,它停下,就有一批人展开笑颜,它离开,就引起一批人心怀希望。车厢口堵着许多没有座票的人,一对青年男女不知羞耻的手拉手站在路中间调情,我皱起眉头。
“你要跟我回家。”
“跟你回家做甚么?”
“嘿嘿,结婚嘛。拿着户口本结婚。”
“谁说要跟你结婚。”
女人说出这句带着嗔怪腔调的话来,就红脸低下头抿嘴笑,我正好经过她身旁。她拉着男人的手晃来晃去,男人和她一般高。两人这样一幕像过家家。
但我猜她们是真的要结婚吧。女人不美,男人也平平的长相,想是一起在外面务工的,平凡又幸福。我舒展开眉头,往前走着找座位,再听不到那对男女的情话。也忘了刚才在心里说她们不知羞耻的时刻,转念就忘了那个画面,我有自己的烦恼要想啊。
座位靠近茶水间,正合我意。我是个容易上火的人,没有水觉得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沙漠中,身体水分被空气一点点抽调,人就变得浮躁不安。身边坐着一个有香气的艳丽女子,她和我搭讪,主动递给我耳机看她正在看的视频。
其实我想干一些自己的事,哪怕静静坐着发呆也好,我喜欢发呆。
我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在发话,要做活络的人,会笑会回应会迎合众人。我和她聊天,还好不讨厌,是个体工作者。我们讲起中学生活,因为她没有大学经历。她和很多中学毕业就辍学的女孩子有一样的经历,学习环境松散,自我约束力太弱。辍学是叛逆的青春期“儿童”最热衷的事业,大多被家人老师阻止,漏网之鱼都是神的旨意。桥没有那么宽,总要有人走另一条路,那条路辛苦不被理解,但未必不好。无论哪条路都被神的光环眷顾,只是凡人不理解神的旨意,妄加判断,不经意便误入歧途?
凌晨实在支撑不住,互相依靠睡去。在我的朦胧睡眼中,她和我告别,在三门峡站下了车,凌晨四点四十分,我看手表上的时间。一个女孩紧接着上车了,在我的邻座,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带着笑的中年男人,看了令人生厌。我的脑海里定义他为“伪善者”,看吧。
女孩请中年男人坐过道边的座位,她的座位靠窗,中年男人讲,“你坐外面可以看着行李嘛,坐在里面怎么看,我又不能给你看。”女孩说,“我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就可以,我希望坐在里面。”
“行李架满了嘛,你怎么放?”
“您给我让一下座位,我挪行李,可以吗?”
“好,我看你自己挪。”中年男人像是自打出生就带着这样一幅始终微笑着的脸,若不是皱纹会动,他的眼珠会转,嘴巴一张一合会讲人话,我会以为他是面具人。
女孩站上座位,踮起脚伸长手臂去整理行李架上横七竖八的行李,腾出空位来,把自己的行李箱放上去。行李很沉,我看她很吃力,提不起来何况要举过自己的头顶,我想起身去帮她一把,她对面的男学生站起来帮她托举了行李。
她成功了!放好行李,并坐在了原本靠窗的位置,中年男人仍然面带微笑坐在了外面。我在心里鄙夷的审视他,伪善者!
因为这段鄙夷的心情,半小时里我都没有再睡着。睡意还是战胜了这样的心情,我扭动着身体趴在桌角,在摇晃的列车上做着一些什么梦。
列车到站了,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啊!开往雪国的列车!我喜出望外的踏雪而行,棕色的行李箱和棕色的围巾,蓝色羽绒服全都落着白雪。这是属于我家乡的省会城市的雪,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来,又急又大,一片片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
Sue跟我讲,你一出门就下雪,是福兆。我说我出门的时候遇到喜鹊,她给我好运。在公交车上,我看着窗外的雪落地成了泥水中的一分子,脏脏黑黑的,丑极了。我忽略了这样的现实,我只赞美美好的事物,我说老树长了白胡子,绿丛开了白生生的花。
我们总要看到好的一面,才能开心的活下去呀。我到达Sue的寝室,放下行李,睡去了。满脑子想着,我乘坐的是开往雪国的列车。
城市灰蒙蒙,但在我心里一切洁白无暇。我在雪国的地域里,入梦了。
2016-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