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仅凭活过的十八年,说出“根据我的经验,一般来说……”这样自负的断言,我一定会嗤笑出声,因而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尴尬了自己。八个小时以后就要离开的2014年,却在我的十八分之一个过去里面,成功地让我对“永恒轮回”的荒诞失去了全盘否定的坚定立场,以至于要说出“根据我的经验,一般来说……”的话来了。
这样的感觉徘徊在脑际心间,不像IMAX那么真切,也没有初期老电影那么模糊,大概就是八十年代rom-com,色彩异样的绚丽却低像素,不浓不淡刚刚好的陈旧感,成功地遮掩了女主角不完美的肤质。
好比某一天打开一罐新的咖啡,突然觉得这明明就是上个月末打开的那一罐。好比随手翻一本书,蓦然发觉其中一段话似乎多年前或是近几天就读到过。好比考完翻译的那天夜里九点三十七分,清扫着剩下我一人和一小盆景的宿舍房间,恍然觉得今天仿佛和我刚来到这个地方的那天夜里别无二致,扫帚尖儿上还沾着一根一模一样的绿色头发。
好比翻着手机备忘在图书馆里找寻翻阅,眼前出现十岁上下窝在书店角落净读些稗官野史的自己。
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自己从未走远,只是像旺角的帐篷一样变得隐约了,但是会一直在。
相信与接受命运,是否是一个人老去的标志,我心里本是有个答案的,然而现在我在想,或许对于这个问题有了一个不再变更的答案,才是老去的象征。曾经幼稚而固执的想要把一切对号入座,有情人终成眷属叫做destiny,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叫做karma,偶然中有必然的个人际遇叫做fate,有时能够相信和接受如同解脱。我相信人力有其限额,却又拒绝承认我不值得自己所求的,讨厌一成不变,又厌恶大风大浪,希望在两者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的立足点,把一切量化具体化,终究是年轻气盛的一厢情愿。或许终究有一天我会停止摇摆不定和反复无常,那大抵是因为我已经老得没有心情去质疑和思量。或许那时的我,虽则明白我还未抵达也永远无法抵达一个永恒真理的答案,却以不再有心思去揣摩。彼时我会热爱复制的生活,安逸的现下,报纸新闻街长里短,最大的幸福会是饭渣子和蚊子血,最大的噩梦是红玫瑰白玫瑰。
但是好在,现在的我还没有老,忧惧也是太早。我依旧怕一眼能望见未来的无聊,依旧怕未来发生难以预料变故风险;依然怕繁琐多事的心塞,依旧怕蹉跎岁月的空闲;依旧怕跻身人群的风波,依旧怕只身一人的孤寂;依旧像个理想主义青年觉得可以靠passion & spirits填饱肚子,依旧像个小市民担忧五六年后要面对的柴米油盐。
依旧自相矛盾。依旧矫情善变。依旧年轻着呢。真好。
我本有心好好想想过去一年是否有任何不寻常的意义。它应该有。在这一年里,我成功在半年内将和父母吵架次数积累到了原本的两倍,考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拖着箱子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足足半年,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家乡什么是乡愁,手机通讯录和微信塞下了两百多号人(其中一百五十多号基本没有通讯),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多了两张身份证。下半年内向往的东西简直瞬息万变,意识到中学年代总爱在作文里说的人生之路哪里是路,明明船才是最好的比喻,方向哪怕调转一度都是新的,都会不一样,并且在一定限度内,掉个头转个弯自便。年轻是张以时限代替额度的信用卡,在变老之前请用力刷。
于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害怕这张信用卡到期不补。
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奇自己会变成哪一种人。因为遇上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不迷人,好吧,起码是迷我。
非常尊敬Vicky,命中注定的女强人。那天和两个姑娘八卦Vicky何以无亲无故一个人到香港,年近四十还是老姑娘,以及她属不属于高智商低情商的人。单在我倒是十分羡慕Vicky的,朋友两三个就可以组成圈子,虽然killer名声在外总会有section多出空额,却不像Carrie Ann那么intimidating,生活不完美却满足。
十分喜欢吴老师,能转到他的section真是赚到了,中文老师的温润如玉总算找到了一个例证,不再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话说他再不出现我都要对梦想与现实的差距缴械投降了。
超级崇拜Gloria和Dr. Kim。见到Dr. Kim的时候真是高兴得我就要内牛满面了,当初面试我的老师真的成了我的第一个大学历史课教授,梦想成真不过如此啦,猜测她的韩国血统多少含有家庭第一的信念吧,不然剑桥本科哈佛博士,若不是为了丈夫女儿,大约是不会甘心来香港的吧。至于Gloria,就算我的GPA注定挂在她手里,把猫咪老师手办乐呵呵地拿给我看的大女孩,实在是让人忍不下心来黑啊。
还有可靠的组爸逗比的组妈和萌萌哒直系学姐,刚到没两天就把卡弄丢的我有他们在真是太好了。
以及社科的两个美腻的姑娘。我知道有我在拉低了咱们三个的颜值平均水准,但是她俩必须deal with it了。
还有一个此时此刻离我很近的姑娘和几个此时此刻离我很远但是其实很近的姑娘,对对对说的就是你。
新生活催人想念和思索故人故事,身边事物的瞬息万变让人感到已被定格事物的稳定之美,以及未定格却难以亲身感受的东西的可贵。前者让我坚定了接下来四年埋首故纸堆的信心,后者让我好久都没有冲动想直抒胸臆的心略微动摇。
我其实不喜欢在某个特定的日子刻意的祝福,不是因为我清高自恃,而是我不知道自己在骗谁,明明内心里缺少把某一天贴上标签顶礼膜拜的情绪,没办法真的为了什么纪念日唤起伤春或悲秋。礼物不是因为生日,而是因为你。突然想起你不是因为日期,只是因为思绪像夜空,毫无征兆地划过了名为记忆的流星。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会在看见小瓶子香水的时候想起你,会在看见superhero海报的时候想起你,会在看见有古典文艺气息的书本的时候想起你,会在看见腿细的姑娘的时候想起你,会在学校运动会排球比赛观众席上想起你,会在看见隔壁女生身上的I'M SHER LOCKED图样T恤的时候想起你,会在看见武侠片海报的时候想起你,会在重温迪士尼歌舞剧的时候想起你,会在四处乱飞火影完结了海贼王怎么办的BS的时候想起你。
会在看见friend这个词的时候,想起假如看见了这篇文章并且容忍我到这一刻时会懂得我在说你的你。
Friend这个词有很多意义,你是我不假思索排在个人字典里第一释义的那个。
因为这是我的人生而不是狗血偶像剧,不会在玛丽苏女主一句”从此我们再也没见过面“的奇葩旁白中让什么人彻底退场,所以我知道我们会再重逢,希望你也是这么想的。
啊对了,这一年把我养的特别特别肥,并且没有毅力和信心减。麻烦在我终于沦落得没人要的时候,你们哪个收了我,谢谢哈。
英文有一个俗语叫don't jinx it,大意是心里预料了什么关于未来的好远景,可能性再大都不要在它变成事实之前说出来,不然多半是不会实现的。我已经接受了其实我和老太婆一样迷信的事实,东西方心理学玄学科学迷信都沾了一点儿,所以这个我也信得很。我并没有一口气长大,却已经有那么几个瞬间相信自己是个独立成熟的人了。我并没有什么壮举,但说不定……啊呸,don't jinx it。至于2015,甚至更远的未来。真奇怪,原本十四五岁上下才是最胡思乱想的年龄,那个时候我却心平气和得很,说了活在当下就绝不多做什么未来展望,现在倒是落了俗,莫名其妙有了愿望。至于是什么,嗯哼,don't jinx it。
过去一年就像一个小石桥,放在园林里或许能成画龙点睛之笔,可是单独拿出来却不过是又一座石桥。
现在想来2014年真是长,高考仿佛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又很短,短的我几乎觉得昨天我还坐在教室里明目张胆的在英语课写数学卷子。我甚至觉得,前天我还在初中语文课上偷看《新月》,再前一天我还是六年级,花了整整一个周末看《红楼梦》的解析。再前一天,小学一年级的我告诉妈妈我要当作家,那时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实现的难度,和大人的认可中既成事实的不信任,不过也愿意暂时做个不花成本的梦。
很多年之后我会想起这个无所事事的午后,嘲笑这个爱用马尔克斯时态的矫情小姑娘,在意一些鸡毛蒜皮,却忽略一些只在回忆中发亮的,就像童年时的一种贴片,平平常常却会在夜里发绿光。正如现在的我会嘲笑小时候钟情的肤浅事物一样,不过那都没办法,似乎总有一天会发现过去的时光皆是浪费,不过当时不觉得浪费就还能厚着脸皮活。
能看见这里说明:1、你是一个有耐心的人;2、你是在意我的人;3、或许你能和我有点共鸣,哪怕灰尘一样细微的一点点;4、你是个看文章直接看结尾的人。如有错漏欢迎补充。
不管你是哪一种,祝你新年快乐,以及再回头看向一去不归的往昔的时候,发觉甜味能盖过苦味。
最后,万事胜意。懂我的请不要拆穿谢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