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伴你,无悔无怨。

宁武皇仁光九年锦文轩刻本

《异闻录》载:

  扶桑画师浅溪,居泰安,喜绘鲤。院前一方荷塘,锦鲤游曳,溪常与嬉戏。
  其时正武德之乱,藩镇割据,战事频仍,魑魅魍魉,肆逆于道。兵戈逼泰安,街邻皆逃亡,独溪不舍锦鲤,未去。
  是夜,院室倏火。有人入火护溪,言其本鲤中妖,欲取溪命,却生情愫,遂不忍为之。翌日天明,火势渐歇,人已不见。
  溪始觉如梦,奔塘边,但见池水干涸,莲叶皆枯,塘中鲤亦不知所踪。
  自始至终,未辨眉目,只记襟上层迭莲华,其色魅惑,似血着泪。
  后有青岩居士闻之,叹曰:魑祟动情,必作灰飞。犹蛾之投火耳,非愚,乃命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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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年,人事纷繁,战烟四起。我本一游魂,失灵魄,感水召,化为鲤中妖,待取一人性命,得其人寿方进轮回。

一日,我游于溪水,被顽童所获。

“小孩,鱼可否卖我?”

“可是浅溪画师?我母亲说你画技了得,我只求这鱼儿一副画便可。”

他是浅溪,我第一次见他,我要夺他的性命。

芳草枯塘,他便是置我于院前的几尺方塘中。塘前有一凉台,一长石矮桌,他常在那。

“鱼儿,你可是饿了?”

“鱼儿,你可知天晴?”

他总这般问我,活人总是那么多疑问,我只甩他一脸池水,向深处隐去。

“哈哈哈……你倒是一副不理睬的样子。”我回头,却见他已没有踪影。

这画师,我总是要让你知道厉害。

“鱼儿,你可是在呢?你说这人为何老是争夺?厮打拼杀全应了君王的意愿,血流成河却总是平民的遭殃?鱼儿?若都像你这般悠哉,岂不最好?”

浅溪扶在塘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不一会竟睡了过去,反正你是觉得这人世没意思,那不如随你的意,就此别了。

自水底游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辗转百年的流离,今朝便是要结束了。

跃出水塘,还未及化出妖身,却见浅溪已经醒过来。我取不得他的性命,在他醒着时取不得。

“你这鱼儿,也是被我念叨烦腻了?竟跳出来反抗,你可知你离了水便是了结了?你这傻鱼。”

他将我拖起,捧在手心。这男人,手纹竟这般细软。

“画师,几日之后战乱便是要到泰安了,可有要去之处?”

“去处?这天下那么大,何处不是这般景象?”

“话自如此,但……”

“你自是走吧,我就在我这小院,祸福从天。况且我这池中鲤也经不得颠簸。”

浅溪就这样看着我,我于他竟是比命还要重要么?

浅溪平时并不怎么在家待客,这几日却总看见家中有人来往,大多是来催促他逃难的。

这傻子,却死扭着不走。

“你走啊,不要留下来。”

我从水里跳出来,我死了他就不会留下来。

“鱼儿,你要干嘛?”浅溪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放回塘里。

战火却没有来得那么急,泰安的人逃去了大半,乱军还没有来。

我和浅溪应该是逃过了大难。

池中荷花才立了芽孢,每日浅溪都在石桌上陪着我。他用了许多笔墨,他说他要画出我的模样。

然而,他并没有见过我的模样,他画的只是鲤鱼而已。

是夜,浅溪在室中夜读。烛火却燃起了屋瓦,街邻皆去,无一人来就他。

他死了,我也就活了。

我要做的就是看着他成为灰烬。

我终是忍不住,化成模样要去救他。这一池得水,做了我的衣裳。

“浅溪!醒醒!你还要画我的模样!”

火终是熄了。

我却也保不住这鲤身。

又成一游魂。

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膝,忽然而已。然,我长活一世,却能记住你说的每一话。

“鱼儿,我这一生,只画你可好?”

“鱼儿,你我虽不为一命,却也相依。”

“鱼儿……”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火光里,我见你睁开了眼,你是见到我了的。

只一眼,也是足够。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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