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麦粯子粥

（文/四口煮夫）

      至今，我无论到哪儿都习惯带上一包家乡的大麦粯子，只要闲下来想起了粯子粥，我就会烧上少许，喝上两顿感觉无比幸福，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并不难满足。

今日午餐为自己准备的“大麦且儿米搞头”+清炒绿豆米

      先讲述亲身的一个小插曲，前年夏天带上妻子和儿子来新疆看看，那天恰好是习主席参加南京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庆典活动。因为戒严封道，我们的大巴被困高速上一个多小时，我灵机一动向司机师傅千方百计讨要了行李，拉上妻儿奔下高速找了个过路的面包车，顺带到十字路口，再招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催促狂奔机场，差点尴尬的没有赶上航班。由于托运行李箱已经满了，我就把一包粯子放在老婆随身携带的小提箱内。在一路“对不起”中插队安检的时候，安检员把箱子拿过去，问里面是不是有奶粉。广播催促登机中，我慌忙解释：一种特殊味道的大麦粉，外面买不到的。安检员让取出来看看，我们不得不翻箱倒柜掏出来，让他们仔细观察一番并闻了闻味道，安检员必定见多识广，鉴定不是非法物品后，让我们赶紧去登机。此后，我每次带粯子都必先托运了，避免共庭广众之下掏出一包“白粉”，给安检的同志们增添麻烦。

     粯子粥（又名：苋子、籼子），老家土话习惯音译“大麦且儿粥”。一般仅指老泰兴县及周边的江苏通泰地区常喝的一种主要原料以大麦粉加工再熬制的粥品。优质的粯子一定要用大麦加工，目前市场上商业销售的大多是类似的圆麦或籼米加工的，不能称得上是原汁原味略具坚果香味的粯子。“粯子粥灌灌，养的像罐罐”，可见乡亲们对这清爽可口粯子粥的褒奖和偏爱。

MISS焦朋友圈晒的大麦粯子粥+一枚粽子

      大麦粉和超市出售的通心粉差不多，可要烧出红彤彤淳清香拍鼻的粯子粥也是有一点技术含量的。首先是烧开半锅水，根据经验用冷水调匀适量真宗粯子，粯子太多了就会非常稠，太少了就会显得清汤寡水。其次是将调匀的粯子粉倒入开水锅中搅匀，最好滴入几滴小苏打水，或者少许石碱粉，再大火烧开，文火焖上片刻。加入石碱粉或小苏打就可以让其变得更加清爽，火大了会快速溢出锅，不用文火焖，就会显得糟而泛白，而且粥上少了一层紫红色的膜。最后不得不说明，大麦且儿粥，用传统的井水或者带一定硬度的其他矿物质天然水为佳，净化过的自来水和桶装纯净水是绝对烧不出那玉液琼浆似的的好粯子粥的。

      我之所以特别钟情这普通的大麦粯子，是因为从有记忆开始我们老家大多数早晚都喝这个粥，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几乎家家户户都经常以此作为早饭，如同西方国家清晨的一杯咖啡，只是我们喝的量通常用大碗来计量。甚至每天晚上只要不是吃面条和“馊饭”，也会烧上半锅，一家人其乐融融“呼呼呼”地共同品鉴这淳厚的味道。

      最难忘的是儿时的回忆，苏中平原的夏天每天24小时热得透不过气来，即使是很凉爽的天气，也感觉满身黏糊糊的焖着。每天中午，坐在电风扇下，吃完午饭，总习惯向母亲索要早上的大麦且儿粥。一旦端上来，我总能喝上一两碗，感觉无比舒畅和惬意。如果说今天没有剩的了，我总是带上怒气指责一番：倒头①大麦切儿总不晓得多煮点啊？弄得穷啊淀吖汤②似的！

      故乡的大麦粯子一直并不昂贵，是廉价的农产品之一。小孩子走亲戚，回到家的时候邻里长辈喜欢逗乐问：更朝③去他家，过曾④吃到肉啊？怕的喝的大麦且儿粥哦？因为在那个年代，大麦且儿粥是最常见的充饥主食。烧粯子粥也不需要放很多大麦粉，一大瓢可以烧上大半锅，而且里面可以煮上点面疙瘩、鲜山芋、糕片儿、红薯干儿……，实在不行放上一些大米便成了“大麦且儿米搞头粥”，再来上点萝卜干、自家晒的黄豆酱或者“高档”点的咸鸭蛋之类，一家人就可以吃得又饱又舒坦。

      年少的时候，家里粮食也已经吃不完了，大家依然喜欢喝粯子粥，最搭配的就算是“涨烧饼”了。那么什么是涨烧饼呢？涨烧饼就是传统发酵的和面，放入圆形凹底的大锅里刷上豆油用文火慢慢烤熟的饼，由于对发酵和火候的要求极高，而且需要一定的耐心，现在父老乡亲为了去加工厂挣钱，已经极少有人能做出像样的“涨烧饼”了。最怀念的是奶奶做的“涨烧饼”，两面金灿灿油亮亮，一圈还有极其酥脆的边。每次奶奶做完，爷爷都能吃掉很大一块，我喜欢和爷爷抢那酥脆的边吃，他老人家总是带上笑容嘻嘻地“骂”道：这个死儿儿⑤，把个好好的涨烧饼边子总撕掉哈，别人不要吃啊。奶奶则在一旁看着爷孙俩“咯咯”傻笑，那笑容在掉光牙的奶奶脸上，灿烂如来新疆后看到的六月夕阳下赛里木湖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海。等下次回老家，我让母亲和面发酵，我来给妻儿做一次正宗的“涨烧饼”，或许他们不一定喜欢了，但可以将曾经爱我的“小脚奶奶与大脚爷爷”那些幸福的记忆分享给他们。

      一位外乡人只是来我们老家喝一两次粯子粥，是喝不出什么独特的味道的，也发现不了什么奇妙之处，但是如果喝上十天、半个月，也许就会终身恋恋不忘。七、八年前，我就曾将随意多带的大麦粯子给了我安徽岳母一家，刚开始他们也觉得和麦面、米面或玉米面等差不多，而且烧出来还有点浑色，为了不浪费他们坚持通过各种掺和方法喝完了一整包，之后再喝其他通心粉的稀饭时，发现怎么煮都觉得淡而无味，终于想通了之前的味道是因为加了大麦粯子。从此，每逢我回老家便叮嘱一定要带上十斤八斤大麦粯子来，而且只要不会坏掉的话多多益善。

      西元前5000年，大麦产生于中东地区，世界各地栽培历史悠久，为16世纪犹太人、希腊人、罗马人和大部分欧洲人的主要粮食作物。我国早在5000年前新石器时代中期，古羌族(居住在青海)就已在黄河上游开始栽培，距今已有的历史。大麦具有早熟、耐旱、耐盐、耐低温冷凉、耐瘠薄等特点，因此栽培非常广泛。江淮地区，气候适合大麦生长，大麦籽粒色泽比较好，千粒重较高，也是比较理想的啤酒大麦基地。据《别录》、《唐本草》、《崔禹锡食经》、《本草拾遗》、《本草纲目》等记载其主要功效有：消渴，除热，益气，调中，和胃，消食，疗胀，宽肠，利水。可用来治食滞泄泻，小便淋痛，水肿，汤火伤。大麦产量虽然较低，但其营养丰富全面，且含有一定的珍稀天然维生素B族。大麦是天然传统农作物，不但不会是转基因，而且根本不需要农药，化肥的需求也很少，完全可以用农家肥就可以足够了。比起现在商业化炒制加工的大麦茶饮料，粯子粥实在营养更全面，而且粯子是带壳子的大麦加工而成，粗纤维含量极高。这几年，我留心发现了一下，在老家生活且常喝粯子粥的区域，老百姓几乎不会患上肛肠疾类病，甚至在我上大学之前都没有听说过身边有患痔疮这种病的，各种癌症高发的今日，家乡也很难听说到有人得了肛、肠部位的癌症。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两年前答应给志源带点大麦粯子至今还未履行，下次回家记得快递一些给他。三年前和志源合住在财大时，他就很喜欢吃我用老家传统做的菜稀饭（土名：馊饭），“馊饭”也是和“粯子粥”一样齐名的江淮地区独有的家常美食之一。

      想记录“大麦粯子粥”已有数年之久，三天前，在微信朋友圈恰巧看到Miss焦“晒”了两次“大麦且儿米搞头粥”，我当时就想写一篇文章来介绍并推广一下这老家的“圣物”。今日周末，来办公室用文字描述这份家乡味道，回味那浓浓的乡情。“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我害怕这特有的情怀会伴随岁月，和祖辈们一起渐渐离我而去，只留下零星的记忆，那是多么凄惨的痛楚，逝去的又何止是一碗真正的大麦粯子粥了呢？

                   田华峰，2016年7月3日于乌鲁木齐

              （坚持原创，版权所有，欢迎转载，请多指正）

备注解释：①倒头：头倒到一边，本意“死了人”，乡亲们只是习惯用此对“廉价或看不上眼”的事物作前提修饰。②穷啊淀吖汤：意思穷的只剩下清水了，此处虽有如此抱怨的习惯，但不是咒骂的本意。③更朝：家乡指今天的意思。④过曾：“有没有”的意思。⑤死儿儿：死孩子的意思，此处相当于戏称“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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