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不开

有的人有钱，有的人有爱情， 但我不想只有钱，也不想只有爱情， 考卷里，二选一是选择题， 但人生里两者只能选一，那不是选择，而是放弃。 爱情和钱哪一个重要？很难说清，但换个角度说，手和脚哪一个重要？爱情就是手，可以拥抱，牵手，抚摸，而钱就是脚，会让你走得更远。

三年前，我在上海的一个小酒吧里认识了他。酒吧是他开的，名字叫黎不开。而他的名字却是黎开。黎开跟我算是知己，而不是那种需要常常联络来维系关系的朋友。酒吧四周的座位最黯淡，从最中心的吧台望去几乎看不到有没有人坐在那里，而中间的座位却打着明亮的橘色灯光。黎开说，每个人的需求不同，每个人每天的心情也不同，有明有暗才是人生。而我认识他的那天我就坐在最暗的角落，我打开手机照明软件摆在桌上，我的这一举动很快就被身为老板的黎开看到。他火速上前礼貌制止。我说，别误会，我不是要拍照。他笑了笑说，拍照无所谓只要不用闪光灯，你要是觉得这里暗，可以做到中间或吧台附近，这里是留给需要黑暗的客人的。我尴尬地笑了，然后关掉了照明软件跟他去了吧台。那已经是快打烊的时间了。我买了一杯扎啤，他卖给我一个故事。酒吧的音响里传来了一首南拳妈妈的歌《吃你煮的鱼》

黎开这辈子只交过一个女友，他们从小就住在同一个小区，上同一个幼儿园，小学，直到中学毕业。她叫林果。不说青梅竹马，总算是一起长大。林果总是粘着黎开，总说如果把两人的名字凑在一起加上一个“心”就是开心果了。的确，林果的确是黎开的开心果，但这种开心并没有维持很久。初中毕业那年，林果跟黎开告白了，她的眼神闪闪烁烁，好像不敢看黎开，好像黎开的目光是一个危险的漩涡，一撞上就会沦陷。其实林果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黎开一个吻就离开了。那个年代的离开就是离开，一旦搬了家就很难再联络上了。后来黎开进了高中，一路保送进了大学。而林果上了职业学院，成了某投资公司的电话销售员。

黎开大学毕业，待业在家，某天接到一个推销纸黄金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您好，可以打扰您几分钟的时间吗？”黎开正准备挂线电话另一头自报了家门“我是XX投资公司的电话专员，林果。请问您听说过纸黄金吗？”黎开久久没有回答，一瞬间所有来自童年的记忆穿过橘黄色夏天的青春期钻进了黎开的耳朵里。故事自然是要发展下去的，无论是因为童年的伙伴，还是那段从一个吻开始就结束的恋情。他们重新见面，重新自我介绍，重新认真仔细地看了对方的模样，虽然那么熟悉，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会儿。而这一切都掺杂在叙旧和怀念里。他们过起了小夫妻般的生活，黎开从家里搬出来，林果也搬出了员工宿舍，他们租了一个一居室，林果每天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黎开每天打开网页玩游戏找工作，吃林果做的饭，继续玩游戏。日子越过越拮据。黎开的存款也花得差不多了，林果开始一人支撑房租，继续买菜做饭。黎开是有上过班的，只是总是坚持不过两个月，总是觉得这些工作都不适合他。很多人都说他眼高手低，但林果不说。林果一直都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哪怕是他的桀骜不驯，哪怕那种桀骜不驯会把生活带进不可回头的陷阱。可他们忘了时间的浩瀚和生活的琐碎会消磨掉很多事情，会给他们最锋利的教训。

某天林果从公司总部培训回来，问了一个培训课程里公司经理问过的问题。“黎开，如果有个人愿意出十万买我陪他吃一顿饭你愿意吗？”黎开的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是一百万呢？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呢？”黎开说，如果是一个亿的话，那大概他是真的爱你，如果我有，我也愿意给你，可是….林果一把抱住了黎开，好像这些年心里所有的乌云全都聚到了一起，下了一场能够引发洪流的大雨。黎开不明白，林果要走了。

很快林果一身不吭地离开了。黎开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能把林果翻出来。直到他看见林果从一个男人的高级房车里走出来。黎开没有勇气上前指责和质问，他很清楚，他确实不如林果身边那个闪耀着金光的男人，那种金光闪闪不是来自于穿着和名车，而是眼神里的谦逊和确定。他带着苦笑，安静地走了。可黎开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每当喝醉的时候还是会不停地打林果的电话，偶尔林果会接，一旦接通黎开就破口大骂，说她贪图富贵，说她会遭报应！林果总是听他骂完，然后劝黎开少喝点，劝他早点找一个顺心的工作。

后来黎开的诅咒成功了，林果和那男人分手了，可林果并没有回到黎开的身边，而是一个人继续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半年后跟家里介绍的一个开水果店的人结婚了。在那段日子里，黎开一直反反复复地问别人，钱和爱情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可他并不知道那是的林果正经历着什么。林果父亲的朋友借了高利贷，而林果的父亲是担保人，结果借款人跑路了，债务就需要林果一家来偿还，可那时林果的父亲已经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早就丧失了工作能力。

当然，这些情况并没有左右林果对黎开的爱，即使是林果的父亲也没有逼迫林果要交一个有钱的男友，他只对女儿说，一个男人一开始有没有钱不要紧，就算很穷也不要紧，但无论如何都要能够安身立命，如果永远飘在云里，活在梦里，很快就会摔得面目全非的，哪怕是爱也会面目全非的。

当然这些在很久以后，黎开都知道了，只可惜都是在林果嫁人以后，才在林果闺蜜的嘴里得知的。黎开再也不问，钱和爱情哪一个更重要的蠢问题了。他开始疯狂地做各种工作，存钱。他并没有因为懊悔而进入另一个极端，并没有金钱至上。他用三年里积攒下的钱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这个小酒吧。名字是林果的微博名，黎不开。

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杯子里的酒一口没少。晃过神我也问了黎开这个蠢问题“可到底是钱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呢？二选一的话到底该怎么选呢？”

黎开笑了，笑得一点都不苦。他告诉我，有的人有钱，有的人有爱情， 但我不想只有钱，也不想只有爱情， 考卷里，二选一是选择题， 但人生里两者只能选一，那不是选择，而是放弃。 爱情和钱哪一个更重要？很难说清，但换个角度说，手和脚哪一个重要呢？爱情就是手，可以拥抱，牵手，抚摸，而钱就是脚，会让你走得更远。

当然，也许你不想走远，反正拥有了爱情就够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天你爱的人走不动了，你可以背着她，继续走。如果没有脚，你就只能爬，可爬能爬多久，多远呢？就算你能坚持，你愿意让你爱的人在你的背上陪着你一直停在卑微的角度吗？

我晃过神才发觉，那首歌已经循环播放了很久很久了。我问，你很喜欢南拳妈妈？他说，你知道这首歌？我说，恩，吃你煮的鱼，算是乐团里很少有的风格。他说，是，我吃过她煮的鱼，很美味，而且她怕我被刺到总是把鱼片好剔骨，再做成炒鱼片或酸菜鱼。她永远怕刺到我，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就是在不断遇到尖锐锋利的刺 之后才学会了自己剔骨，避免伤害，才有能力为别人剔骨解决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