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消融

即使把空调开到二十五度,做爱时还是会淌汗,一背脊的汗。湿滑黏腻,手刚放在他肩头,没多久,滑落到尾骨。他半眯着眼,有不同的液体流出来,却是一样咸苦,大约眼睛也是一种毛孔,心上的毛孔。


他哭泣时没有声音,在千玺身上颠簸时也没有,高潮抽搐时也没有,然而玲珑的脚趾蜷起来,胸腹上靡丽的红。美人,他是不一样的美人,在酒吧艳色浮夸的灯下,他是自然光影里的工笔画。


一笔一划,都是匠心独运。


他终于在千玺耳边哭了一声,眼泪直直流下,落到千玺颈项。滚烫的流出,几秒间,变成冷冷二十四度。千玺将他掰正,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颊,红的,落霞般颜色,其他皮肤却和白玉似的。


千玺吻过,淡淡苦涩,不是见他第一眼想象的味道。“怎么了?”,他抱住他,“哪里疼吗?”他摇头,不发出半点声音,半晌说了句,“嘴里很苦。”千玺捞过床头矿泉水喂他,他喝过,喘了一下,环住千玺肩头,低声说了句,“好了。”


不是一样的苦,泪水分很多味道,要细尝,才能发觉每一滴都有不同意味。


谁都懒的动,前一秒的交颈鸳鸯,下一秒劳燕分飞,各抱着一团被子,躺在床侧。他睁着眼看千玺,目光呆滞,略微眨眨眼,心中不知何滋味。千玺也看他,良久伸出手来,隔着被子把他拉进怀中。


“有什么事吗?”千玺问他。王俊凯摇头,发丝扬在千玺下巴,若有似无的痒。他的大脑像是故障失灵,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人处何方,身侧是谁。恍恍惚惚间,他又无法控制地流泪,沾湿一星被角。


“我有点怕,”他哽咽着说,“我有点怕。”怕从十二层楼纵身时,呼啸的风声,急速的坠感,想张着嘴再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千玺不知道他话里含义,只是一点点地拍抚他的后背,像安慰新生婴儿。


有节奏的抚慰,千玺哄他,低声断断续续地唱着他小时候母亲唱的摇篮曲。一两个词,王俊凯仰头看他,“我听过。”他似是放松下来,复又埋头,跟着唱了几句。


他妈妈很喜欢唱这个给他听,给她幼儿园的小朋友听,用独有的细软声音,教人平静。她拥有所有慈母的模样,流着眼泪,将尖刀抵在自己手腕上的时候,也不歇斯底里,同独自抚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轻声细语地讲,“求求你,小凯,喜欢一个女孩子,不行吗?”


像每一天都会响起的,“小凯,今天早上吃些什么?”



吃些什么,豆浆油条,面包牛奶。他不知道要选择什么,选择什么才能两全。


他喜欢豆浆香醇,喜欢牛奶柔滑,喜欢早晨阳光细密打下,喜欢金色日光里少年隐约发红的发稍,即使他并不喜欢他。


这是一个不怎么长,却令他肝肠寸断的故事。有时停顿很长,像是回忆此中欢欣苦痛,要情感在他皮肤上再走过一遍,他才可以完整向面前的人表达。千玺偶尔回应,说一句,“没关系,我在听。”


故事的结尾,他的感想在长久的叹息之后,他缓缓说,“一切都会过去。”他的手摸过王俊凯脸庞,不带一点点欲望或欣赏,他的指间有茧,无意间触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王俊凯抬眼看他,揉搓那鼓起的茧,千玺说,“我在写字。”


写很多的字,很多句子,没有联系,毫无逻辑,记录人生,他自觉毫无意义的人生。从前做过多少错事,揪女孩辫子,把碗盘打碎,伤一个人的心,然后又伤自己的心,日后又要做多少错事,数不清。


他有大把的钞票,世上大多烦恼都可用钱解决,还有一小部分,在此面前,众生平等,或早或晚来到面前,没有计划A,计划B。他看王俊凯哭肿的眼,告诉他有关自己的许多烦扰,细小或庞大,王俊凯哭着,将他手指的茧贴在脸边。


即使这样,他仍是个美人。


人类多情,快乐也好,痛苦也好,皆可共鸣。他们窃窃私语,将短暂人生中的许多事嚼烂,让它们变成一段乐曲,在寒冷空气中碰撞震动,变成一首歌,不莞尔动听,却直击内心。


出门将要分别时这个城市迎来了第一场小雪,朦胧的,让人难以分辨是雨是雪。并肩站在屋檐下,欲言又止,呵出一口白气,揉碎在北风里。


人与人的际遇,他们是冰冷世界里的一小团水蒸气,成为彼此生命里的一抹晚霞。


感情产生的瞬间,注定迅速相爱,注定迅速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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