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写的,能不看尽量别看。
一
今年车站的人比往年又多了,同事都说因为这两年死的人多。说来也是,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地府站三天一辆绿皮火车,印着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标语款款而来,司机不急,牛头马面也不急,从鬼城来接站的人三三两两磕着瓜子儿在出站口聊闲天儿,也不急。死了的人拎着行李下车,一步三晃,出了站台买份儿地图打个鬼的就奔地狱了,都不急。不急,自然就不挤。
如今可倒好了,一天三十辆都拦不住,偌大地府西站,脸贴着脸屁股蹭着屁股,要是赶上出进站撞上时辰,一面儿是死命的往里进,一面儿是可劲儿的往外出,那就满车站俩小鸡鸡互相点头了,谁也不带让谁的。
这给我们地府巡查的兄弟们带来了很多工作上的困扰,报告了好多次,阎王爷那个老混球儿依旧不给增加警力,也不提钱。
牛头马面老出差咱们熟啊,给我透了个话儿,那老骚货准备可着你们这批人祸害了,老裴啊,能走动走动换个活儿就赶紧动动,工作这事儿不就骑驴找马么!
站长为车站的混乱想了很多办法,设置关卡,设置引流通道,都没什么卵用,鬼能听你的么,不作他们也不会死啊!
最后束手无策的他在一次年度总结大会上,悲伤的做了一首小诗。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来一辆 走一辆 清早上 火车站
白天黑夜没啥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还有茶蛋
从前的西站特别慢
车,人,谁谁都慢。
一生只能来一回
从前的死人 也好看
举止优雅有样子
都死了 还着什么急
这首诗还登上了地狱铁路网12306首页,各大站长纷纷留言点赞,总局还发了他十亿阴钞稿费,鼓励各部门像他一样,从工作的角度出发,深刻理解现阶段任务,开展“学西站,不怕难”的整风活动。
站长被架到了新的高度上,却再也没搞过文学创作。
二
我是老裴,负责地府西站的日常巡查。逃票的,要饭的,扒窃的,贩卖手机模型的,在候车大厅抽烟的,这些都归我管。不过这两年,车站周围最大的毒瘤不是这群人,而是黄牛鬼。
在我看来,黄牛鬼是最操蛋的鬼,没有之一。他们通过非法手段,大量囤积车票,然后高价转卖给过路死鬼,从中获利。让很多人花了本不应该花的钱,也让更多人过年回不了祖坟,家人无法团聚。所以每到春运,我都拎着狼牙棒蹲守在西站的各个角落,一旦他们和乘客接头儿,立马一棒子砸死。
昨天我就成功的捕获了一只黄牛鬼,当时他正对着一个含着眼泪走出售票大厅的女孩儿使眼色,女孩儿涉世未深,眨巴着空洞洞的大眼睛问:“你说啥?”
他不敢大声说话,冲着姑娘摆口型,我瞅准时机一棒子抽了过去,打的他快要魂飞魄散。
“嘟囔什么呢,摆口型我也看的出来,还问人家要票么,黄牛鬼,要你爹个尾巴的票!跟我走一趟。”我正气凛然,摆了一个看起来很炫酷的造型。
“我没说要票啊,我问她要盘么?口型太像你看错了,光盘,俩人演的那种光盘!”黄牛鬼还在狡辩。
“你见过满大街上跟女鬼卖毛片儿的么?少废话,赶紧跟我走。”我拎着黄牛鬼,就送回了警务室。
这算是好的,更多的时候乘客和黄牛鬼一起瞒着,每当我一冲上去执法的时候,那些宁愿多花钱卖票回家的死鬼就横当着竖拦着,要么佯装俩人认识,要么就一把抱住我,让黄牛鬼赶紧跑。
相信很多来过地府西站的乘客都看过那悲壮的一幕,我一边在乘客怀里挣扎着,一边儿扯着嗓子喊:“诅咒你们黄牛鬼,永世不得超升!南无地藏王菩萨!”
见黄牛鬼跑了,乘客才会松开我。然后撇着嘴埋怨:“你他妈有病吧,我回不了祖坟你负责么?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没事儿干上外头抓随地大小便的,别在这当臭狗屎!”
这我忍不了,一般当场就骂回去:“难怪你们只能来地府,上不了天堂。积点儿德吧,还阳了争取再死就上天堂,来回都是飞机票,不用和这帮天杀的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三
今天是春运节前的最后一天,地府西站售票大厅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满满登登都是人。车站大屏幕上不停的变换着车次,地府到魔都,地府到妖都,地府到佛都,地府到酆都等等。不过,百分之九十九的车次,票都已经售罄。
西站门口滞留了大批等待别人退票自己捡漏的鬼,他们全都低着头刷手机,时不时的四处张望,等着黄牛鬼的到来。
站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都回值班室吧,我开个会。”
“可是,眼看着黄牛鬼就要出动了,这时候开会不等于给他们机会么?”我不解的问。
“就你事儿多,赶紧回来,服从命令,你还想不想还阳了?”站长的声音不容置疑。
五分钟以后,我们全体巡查人员都来到了会议室,可是站长没来。我们如座针毡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大门才被打开,站长示意会议取消,各自回到岗位上。还没等我们说话,扭头又走了。
当我再次回到售票大厅时,售票厅里只剩很少的一波人还在绝望的守着窗口,等待有人退票。
“呜呜呜呜,我没有那么多钱啊,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声哭嚎从角落传出来,望过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鬼。
旁边有人劝他:“回不去就来年再回吧,别哭啊大姨,你在哭坏了鬼体,到鬼民医院治病可比这个贵!”
我问旁边的保安,为什么突然人少了这么多,保安狡黠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我照着他屁股狠狠的踹了一脚,还是不说话。
“你当你是地府门管升旗的鬼头兵么,跟我俩玩儿缄默,说,怎么回事儿。”
“裴哥,黄牛鬼刚才集体出动,每张车票多加五十亿,这不,有钱的都买了票走了。”保安终于答话。
“没钱的呢?”
“这不都在这哭呢么!”
我可怜的看着售票室里的无奈而又失望的人们,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完全不能为他们做一些什么。站长勾结黄牛鬼,以权谋私,我管不了。阳间善良的人太少,死了都要来地狱,劝活人向善,永离地狱,我来不了。转生池给鬼混念经,超度他们成佛,成菩萨成阿罗汉,我他妈也超度不了。我就能抓抓黄牛鬼,如今好像连他们我也抓不了了。
“哎,那小鬼儿,别再这撒尿,对面有鬼厕。”
“哎,那女鬼,你把包儿放前头,别丢了。”
“哎,那要饭的,出去要出去要,这是车站。”
一整天我都在干这些事情,再也没有理会黄牛鬼。到了晚上,我打电话给牛头。
“喂,牛头么,你和我马面兄弟帮哥哥研究研究,花点儿阴钞,给哥调调工作。车站这活儿我是不想干了。”
“之前让你走动,你不是不愿意么?这是怎么了老裴!”
“这活儿没法干了,太丧良心了。”
太丧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