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时像是耳旁的风,呼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而有时却像在上坡路上抛了锚的货车,任你怎么推都推不动,现在的我就是这种感觉,眼看要到圣诞节了,可是我还在离家大约有好几天的路上行走。
因为大雪,好多路段都被迫停止运行,现在的我就一步步的走在一条林间的小路上,虽然在理论上讲我是在抄近道,可是我却反而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前面的路还是没有尽头。
两边是一些小小细细的杨树,挂着些雪,再远就是尽白的荒野,甚至看不到人家,更看不到袅袅的炊烟,一阵阵风将地上的浮雪吹成一团冷雾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不久,阴雪密布的天空就又飘飘扬扬地下起大雪来。
这鬼天气,连绵不断地已经下了四五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当然,如果在城里,在圣诞之际,应该是不错的,漫天的飞雪下是七彩的霓虹灯和圣诞之歌,有穿了红衣服的圣诞老人背着自己的礼品袋站在街边给那些贪吃的小孩子们分发各种糖果,也会有穿着高贵的人们穿着价格不菲的礼服,坐着高级轿车,穿过喧哗的人群开到星级酒店的门前,用那种高傲的表情轻步走进去参加高层人群举办的晚宴。
而别的人则在自家的厨房里忙活着圣诞节要准备的丰盛晚餐,大人小孩子喜气洋洋,还记得去年在一家人家中过的圣诞节,那种温馨的感觉至今让我感动,回家的念头就更加的强烈,但是,真的要回家,却又有些迟疑。
将要面对父亲,他会怎么看我提前一年回家的事实,一定会很不高兴的,虽然我现在在一部分地区还是有些小小名气,可是对他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他对我的要求一向很高,就算我做了什么能令母亲及其他人高兴的事,也不一定能达到他的要求,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我对他有些不满的原因。
可是回想起来,毕竟是离家许久了,他也许会有所改变,毕竟他还是为了我好的,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也多少变得成熟了些,不应该再在意什么了,我呼一口气,脸前立即形成一团雾,将手里的行李换了只手,继续往前走,天也渐渐的黑了下来。
过了一条几乎要干涸了的河,再穿过一道防风林,我便站在了一个不算太高的小山坡上,眼前豁然开朗进来,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能找到人家借宿,可是,现在,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竟然有座城市!真令人兴奋,看看天,我迈步毅然地向城里走去。
平安夜的城里,节日气氛很浓厚,到处都能听到欢声笑语,就连我也被这样的气氛包围着,感染着,忘了疲劳,一双眼睛忙着看路两边的彩灯、买玩具的小摊子和三五人穿着夸张的衣服演奏着乐曲,其他人在边唱边跳,一些旁观者们也跟着乐曲在原地跳起舞来。
我站在人群外,踮着脚尖向里张望,正在跳舞的几个人转身拉住路过的人一起跳,嘴里发出欢快的口哨声。
“嗨,来吧,一起跳,今天是快乐的节日。”正要走,从跳舞的人群里跳出一个高大的人来,脸上涂着红黄的油彩,戴着顶花帽子,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就往人群里拽,我只好放下行李,跟他融入舞圈里,脸上竟然有些发红。
他赞赏地笑着说:“你跳的很棒,可以考虑在节日里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是为城里的所有人准备的义演,你愿意吗?”
我笑着冲他摆摆手说:“我很乐意,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没有关系,就像这样跳跳舞,只要快乐就够了。我们在小剧院里表演,晚上才会到这个小广场上来,尤其是未来的两天晚上,才是狂欢的时刻,如果你考虑好了,就去小剧院里找我,我叫安骞。”我看着他的油彩花脸只是笑着点点头。
离开人群,我突然发现,原本放在脚边的我的小箱子不见了!
我四下查看,却一无所获,它就在我跳舞的时候被人偷走了!
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丢东西,我真大意,怎么就这样将我的行李放在路边了呢?我看着小广场四周穿梭的行人,摇摇头,向小广场的另一边走去,那边的街角有个旅店的招牌,叫做:小香林。
旅馆的老板是干瘦的老头子,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整理屋角的圣诞树,他听见门上的铃声,扭过头来看见我问道:“你好,小姐有什么事吗?是要住店吗?”
他的怀疑很恰当,因为我两手空空,一点不像要住店的样子。
我说是的,他连忙冲里侧的一个房间喊:“有客人!”我慢慢地踱到墙边的报架上随意地浏览着上面无关紧要的新闻。
过了好半天,当老板又一次喊人的时候口气明显很不耐烦。
不一会儿,才见一个胖呼呼的女孩子晃出来,一边走一边磕着手心里的瓜子,不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柜台里去翻本子。
而老板在一边唠叨她:“成天就知道看电视,还做不做生意?这么大,就知道吃,吃!”
“好了老爹,别唠叨了,弄你的圣诞树吧,弄了半天了也没好。”她翻翻眼睛,继续翻本子,翻了半天,这才头也不抬地问我:“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
“哦。有行李吗?”她伸出脖子来看看柜台外面。
“本来是有的,可是丢了。”我老实说。
她立即停止问话,一双眼睛盯着我,好象我是个逃犯。
“丢了?那么,你拿什么付房费?你为什么在这样的日子里还在外面不回家?还是你……”我有些想笑,觉得她的确是电视看多了。
“我的行李丢了,但我的钱包还在身上,你不用担心我付不起房费,另外,我是出来旅行的,来不及回家了,而且我有证件。”我拿出我的钱包,并让她看了我的证件,她这才点点头,说了个数字,并向我伸出沾着瓜子皮的手来。
我将钱如数地放在她手里,她捏起来对着灯看了看,这才百无聊懒地丢进钱箱子里,然后转身从身后的一面墙上取下一个小巧的钥匙来,却并没有急着递给我,而是警告般地告诉我:“这里的治安不是很好,因此,如果你晚上回来太迟,超过了十一点,我们是不会给你开门的,当然,你也许在这里有你的一些好朋友,这儿只是你白天睡觉的地方,但可别把一些我们不太欢迎的朋友领来,我们这儿经常会有警察来,我们可不想惹麻烦。懂吗?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把钥匙留在这儿,回来的时候我们会给你。”
我微笑着对她说:“你放心吧,我都记住了,我一定小心不犯错,那么,我想我能回我的房间了吧?”
“就在二楼第三个房间,自己去开吧。”说完她将钥匙丢到我面前,转身走开。
“我想。”我对她的背影说,她极其不耐烦地扭过脸来:“又怎么了?”
“也许,你们这里有晚餐吧。”
“厨房在你身后,你可以自己做,但要另加钱,并且不能损坏东西。”对于她如此冷漠的表情,我只好耸耸说算了吧,我出去吃。
“抱歉,小姐,我们的厨子请假了,我们的手艺都不怎么样,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到外面去替您买一份回来。”老板有些抱歉地对我说。
我笑着对老板摇摇头说:“不必了,你的圣诞树还要花些心思,而且我也想四处走走,谢谢。”
“那也好,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对了,你说你的行李丢了,应该去警察局报警。”
“我会找回来的,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先回房间里了,嗯,有热水吗?”他点点头说有。
二楼的走廊并不宽,左右两边各有三个房间,我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住店,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方钉着一个写着“暖房”的牌子。
房间不很大,倒还整齐,正对着门的是个方形的小窗户,只简单地挂着一个白色的窗帘,没有窗纱,房间的左侧是张单人床,窗下是个小桌子,桌子前是把靠背椅,右侧是个小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很小很旧的电视,墙角放着一把热水壶,地上没有铺地毯,天花板上是挂着一个大灯泡。
暖房左边的房间里是个小锅炉房,可以从这儿打热水,右边是洗澡间,中间是厕所。
刚想要洗澡,却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丢了,于是只好下去找老板。
“我想,借份报纸。”老板正在柜台里不知在找什么,听见我的话,笑着指了指报架说:“抱歉,那些报纸都是旧的,新的报纸,我女儿还没有看完。”
“不,我只要旧报纸。”
“那你自己去拿。”我转身从报架上拿下两份报纸,正要上楼,看见他还弯着腰在柜台里。
“你在找什么?”
“找电线,圣诞树上有串灯的线太短了。”我走到圣诞树旁,果然,有一串绕着树的小灯的一头正垂在地上,距离墙上的插座口还有半米的距离。
我弯腰将它捡起来,甩了甩,然后轻轻一拉,它的长度刚好够,我将它插上去,小灯立即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哦,你是怎么弄的,我刚刚量了量明明不够长啊。”
“也许是哪里缠在树上了吧。”我冲他笑笑,然后上楼去,走到拐角处回头看他,他蹲在那段电线旁发着呆。
回到房间,我从报纸上撕下几张衣服图片,然后拿着它们进了洗澡间。
水温偏高,我轻轻敲了敲水管,水停了停,再出来的就是温水了,这时候,我清楚地听到走廊上有人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是店老板和他女儿的,是新来住店的人吗?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只是他的一条腿是瘸的,走起路来一声重一声轻,脚步声响了一会儿,停下,接着我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关了门,一切恢复宁静。
我继续洗我的澡,洗完以后,我接了一手心的水,然后吹了口气,再将水洒在图片上,于是图片里的衣服就真实地出现在我的手里,我穿上它,出了洗澡间。
距离我的房间有一半距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左手边一个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呜咽声,像是有人将自己捂在被子里痛哭。
我侧耳听了听,那是一个男人的哭声,于是我敲敲门,那哭声嘎然而止,不一会儿,传来一声重一声轻的脚步声。
门开了,出现了一张布满泪痕的苍白的男人的脸,他看见我很惊讶奇怪而不满地问:“你,你是谁?”
“我是这的住客,刚才听到你在哭,出什么事了?”
“这不关你的事。”他的表情立即变得很冷漠,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如果你有困难真的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他是个倔强的人,不容分说地将门关了起来,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好吧,如果他不愿意让人帮助,我又何必为难他?我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锁好门,我决定找家餐馆解决我的肚子问题。
老板向我推荐了街对面的一家快餐店,我向他道了谢,留下钥匙然后出门了。
站在街上,我回头看了看楼上,有一扇窗子是亮着灯的,并且有个人影在不安地回来走动。
到快餐店,我点了一份海鲜饭,味道是不错,还有悦耳的音乐,真是惬意极了。
吃完饭,我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是平安夜,但路上的人还是在渐渐减少,也许这儿正像老板女儿说的,因为治安不好的缘固吧。
大部分的小店都开始打烊了,我看看表,不过才九点多钟。
路过一间小装饰品的店,里面买一些节日用来装饰的东西,两个年轻人正在精心挑选一些花环,我迈步走进去,随意地看着墙上的挂饰,突然,听到远处有一声爆炸声。
店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年轻人放下东西转身出了店,向另一头快步走远了,我也跟了出去,而店老板则在慌忙地关门。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他。
“快回家去!夜狼们出来了,很危险!快回去!”他紧张地对我说完就关了灯,几乎同时,所有的店都沉浸在一片黑暗里了,而从那片爆炸声的方向传来了嘈杂的人人声,夜狼?为何物?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裙装,转身进了一处阴影里,衣服马上变成了黑色,于是我站在原地向那声音望去。
又是一声玻璃破碎的响声,随之是一阵哄笑和喧闹,远远的,我看见十来个穿着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酒瓶大声地说笑着走来,有人喝完了一瓶,就拿空瓶子去砸路边的橱窗,我回过头,却看见一个骑车的巡警正往这边走来,可是听见声音,却转头向相反的方向去了,不过几个小孩子,为什么连警察也惧怕?他们到底有什么能耐?
他们离我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其中一人从路边捡起一块大石头向着一个小饭店的玻璃窗就要砸下去,我猛地从黑暗里冲出来,大喊一声:“住手!”
他们正在嘻笑,听到我喊,全都转过头来看我,一个个愣在那儿,也许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向他们叫嚣吧,他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搞破坏?很有趣吗?”我向他们走去几步。
“哟喝?有人吃了豹子胆,竟然敢跟我们挑战了?”那十几个人开始向我走来,我已经闻到他们身上扑鼻的酒臭味。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傻瓜?难道没有听过我们的大名?你看看,天一黑所有的人都关门闭户,你怎么还敢来招惹我们?不想再活下去了?”
“你们认为这样很好吗?所有人都怕你们,躲着你们,你们以为那是一种崇高的待遇吗?不,那是一种被鄙视的结果,他们都赖得理你们,这不是对你们的尊重,而是排斥,是厌恶,相比之下,那些走到哪里都有人开门迎接的结果,你们想想不是太可悲了吗?”
“好了!真麻烦,好心情也被你这种人弄没了,你是谁家的媳妇?不好好在家服侍老公,跑出来招惹是非,是不是在家里太过无聊了呀?”
“我是本来在家过我的安稳日子,可是就是你们破坏了美好的气氛,所以我出来教训你们喽。”
“呵呵,就凭你吗?”那个手里拿着石头的家伙,很可笑地指了指我,“我看你怎么教训我们?”说着,举起石头就向窗玻璃丢过去。
我盯着那块石头,它用最快的速度冲到玻璃前,而那块玻璃就像有弹性的橡皮垫一样将石头吸进去,然后用力地弹出来,击在丢石头的那家伙的脚上,他惨叫一声抱着脚倒在路边大呼小叫起来。
其他人也被这一景色惊呆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玻璃在反击。”我挥挥手,一路而来被他们砸破的碎玻璃全都从地面上升到半空并将最锋利的一侧对准了他们,他们立刻紧张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双手抱着胳膊:“我是谁,我要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玻璃要干什么?只许你们伤害他们吗?”
我一抬眉毛,那些玻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们这才怕了:“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一定,是个巫师!”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无所谓,我早就耳闻列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所以,想看看你们将如何跟那些玻璃拼一场。如果你们赢了,我任你们处置,如果你们输了,那么,结果很明白,死路一条!”我冲他们摊了摊手掌。
说完,那些碎玻璃向他们移过来,他们竟然有些发抖,紧张地盯着那些致命的东西。
“好,好,你要干什么尽管说,我们保证听你的。”其中一个领头的马上求饶。
“是真心的吗?”
“当然,当然是真心的。”他开始做下跪的动作,“我真心的向你道歉,一切,都是我们不对,对不起。”他完全跪下去,一面不断地说着悔过的话,却突然扬手将一柄匕首向我飞来。
就在那柄利器离我半米的时候突然停住了,然后掉转刀头,闪着寒光的刀尖对准了他,他的脸色猛地变白:“不,不,我,我真的错了。”他向后退去,那把刀猛地向他射去,“铛”的一声,随着他的一声惨叫,那刀刺入他的鞋面上,不偏不倚钉在他脚趾之间!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望着他的脚,他一点点将脚从鞋里退出来,却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地上。
“巫师大人,不,神仙大人,我们错了,我们知道你的厉害了,我们不敢了呀,放过我们吧。”他们跪在地上向我求起饶来。
“好,放过你们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们答应,一百件也答应。”
“从今天起,不但要向所有你们曾伤害或者欺负过的人道歉,还要主动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真心诚意地帮助他们,比如,修补那些破碎的橱窗,重新安装路灯,修理那些车子,并且将你们从广场伐掉的树重新栽好,而且每周都要在广场举办娱乐节目给所有人看,当然是义务的,这就是我要你们做的,重新做人,以善为本,有这些玻璃监督着你们,谁偷懒,全体受罚,什么时候你们真正受到居民的欢迎,我的诅咒就会消失。明白了?”
“明白,明白。”他们不断地点着头,流着泪,我转身隐在黑暗里,他们大叫一声作鸟兽散……
回到旅馆不到十点,刚一进门,就看见老板的女儿脸色煞白地从楼上三两步的冲下来,从我身边冲过去一把抓起电话机,慌乱中却拔错了号码。
“发生了什么事?”
“我早就跟老爹说不能让他住,他偏不听,这下好了,那个该死的在房间里上吊,要害死我们!混蛋。”我转身向楼上跑去,身后那女孩还在破口大骂。
房间里,老板正唉声叹气地坐在地上,一旁躺着那个年轻男子,脸色发青。
“我怎么会想到他这样?唉,真倒霉呀。”老板器丧着脸,不断击打着自己的头顶。
我走过去蹲在那人身旁,伸手摸摸他的动脉。
“不用了,我都看过了,他已经死了,唉,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不是我上来问他要不要加床被子,还不知道他竟然……”
“帮个忙,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去。”我说。
他还是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我说!帮个忙好吗?”我提高了声音,他这才以应过来,站起来与我合力将那人放上床。
“去打盆水来。”
“干嘛?法医还没有来,已经破坏了现场,你现在就要给他化死人妆吗?”
“谁说他死了?他只是一时窒息休客罢了,快去打水!你希望他真的死吗?”他呆了几秒钟,这才冲出门去,不一会儿,拿回来一盆水放在地上。
“你出去吧,想办法弄些吃的上来,不用你女儿打电话了,谁也别上来,除非我叫你们。”说完我把他推出去,并反锁了门。
其实,这人的确已经死了,我只是不想让那个老板更加崩溃罢了。
从墙上取下一面镜子,再弄出一支蜡烛来放在死人头顶前的床头板上,脚底放了那面镜子,然后将窗开了条缝,我站在蜡烛后面,双手放在他双肩上,不一会儿,有股风从窗外吹进来,盆里的水开始荡漾,出现一个个涟漪,波纹越来越明显,接着开始沸腾,不消一刻,就升高成两米的水柱。
那股水柱开始呈螺旋状向尸体移过去,直到整个浮在他的上空,一点点向下降,就在它完全融入尸体里面时,蜡烛突然亮了,他脚下的镜子变成了黑色。
他,渐渐的张开了眼睛。
我收起蜡烛和镜子以后,他这才看见我。
又是一脸惊讶:“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冲他笑了笑,然后拉了一下呼叫铃。
“起来吧,我知道你一定饿了,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不一会儿,老板端了一碗面上来放在他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端起碗来几口就吃下了肚,而老板却在一边发呆,门外,他的女儿也呆呆地看着这个曾经的死人在大口地吃着东西。
“他刚才分明已经死了!”老板的女儿脱口而出,他端着碗抬起头怔住:“我,死了?”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是的,我是曾想一死了之,可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放下碗,双头棒着额头开始低声哭泣。
“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一心寻死呢?”老板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问他。
“对嘛,想死也不用非得死在我们家呀,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他女儿进得门来倚在墙上翻了翻眼皮。
我扫了她一眼,他父亲喝斥她:“现在不用你在这儿,下去关门去!”
“哼!”她气呼呼地转身下了楼,并用力地关上房门。
“我很小就没有了父亲,是母亲一手把我养大,我一心想要好好赚钱养活她,几个月前,她生了场病,需要一笔钱治病,于是我放弃白天上学的时间,另找了一份邮差的工作,工资不低,晚上上课,虽然辛苦一些,但是我能赚钱给她治病,能养活她我还是很高兴的,可是不久,霉运找上了我,在一次天不亮出去送报的清早,我被一辆车撞断了腿,无法工作,老板第二天就把我辞了,还说我损失了他的报纸,扣除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我被打发回家,养伤就将我的积蓄花光,可是我因为这条断腿,四处找不到工作,母亲还生着病,还要去替人洗衣服,我,我是个废物啊,你们说,我还活着干嘛?我只是个拖累,我死了,母亲还能生活的好一些。”他边说边哭,眼泪从他捂着脸的指缝里流出来。
老板看看我,摇摇头说:“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可是你没想过,这样不明不白的一死,你母亲怎么办?你可是她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你们是相互依靠的一家人,换过来想想,如果你母亲有你这样的想法,你又怎么活的快乐呢?”
年轻人抬起脸来看着老板,新的泪水又下来了。
“没错啊,你活着,起码你的母亲还有家,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你母亲孤苦无依的活着吗?她被人欺负了,谁来安慰她?她辛苦的时候,谁来帮助她?你让她怎么办?”我坐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肩。
他转回头来看我:“那你让我怎么办?没有工作,只靠母亲来养活我吗?”
我摇摇头:“当然不,你可以去找以前工作的老板,让他给你赔偿啊。”
他绝望地摇摇头说:“没有用,我去找过,他们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他们不会对我负责任。”
我想了想,问他:“那么我问你,你现在愿意得到一笔赔偿金,还是想要一双健康的双腿?”他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你能治好我的腿?”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当然是要我健康的双腿了,这样,我就可以去赚更多的钱,而赔偿金顶不了我们一辈子的生活。”
我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好,老板,再麻烦你一下,能给这位年轻人拿杯酒来吗?”老板不明白地点点头出去了。
“我现在不想喝酒,而且我也不会喝。”
“只是一杯而已,你需要很好的睡眠。”
我从老板手里接过酒来,在酒杯上轻轻磕了三下,当然这是背着年轻人做的,然后才让他喝下去。
他皱着眉将酒一饮而尽,刚将杯子递回给我,人就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他这酒量比我还不如?”老板指指他问我。
“他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好了,不早了,我们也各自去休息吧。”我们退出房门,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第二天一早,当我下楼的时候,老板已经开了门在清扫门外的街道了,而他的女儿也许还在睡觉。
我吃了简单的早餐,刚回来,就听到咚咚咚的走路声从楼上冲下来,接着我们都看见年轻人一脸春光地从楼上蹦蹦跳跳地下来,老板瞪大了他的眼睛。
“大清早,谁这么没规矩?不会小声点儿吗?”老板的女儿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眼看见正在原地跳跃的年轻人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哈哈哈,你们看,我的腿,我的腿!它好了,完全好了,哈哈哈,太好啦!”
“恭喜你。”我说。
老板忙走过去拉着年轻人上下打量:“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吗?”
“不,不是眼花,早上我也不相信,可是这是真的,我的腿,真的是好了。哈哈。”他双腿在原地打了个转儿,然后看向我:“是你帮我治好的对不对?”
我笑笑,“那只是个小手术,当然,我的医术不高,多半也许是因为你的困境感动了上天吧。”
“不不,你一定是个神医,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你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的下半生算是有指望了,我的母亲也不用再那么辛苦了,谢谢你,不,这两个字根本不能代替我的心情,我该怎么报答你,老板大叔,您帮我想想,我该怎么报答这位神医小姐?”说着他又流下泪来。
“你不用报答我什么,你以后只要用心工作,好好孝顺你的母亲就够了。”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报答,我必须为你做些什么,不然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那好吧,你替我做件事,等你毕业后,开间义务的培训班,将你的知识用来教导这里的小孩子,怎么样?”
“就是这样吗?”
“当然,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想了想,然后坚决地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将来我一定这么做。现在,我必须回去看看我的母亲,她一定等我等的着急了,还有,恩人小姐,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魔术师,别人都这么叫我。”
“魔术师?好,魔术师小姐,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我,还能再见到你的对吧,我想,我起码应该请你去我家坐客,我的母亲也一定想认识你。”
我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想去打扰你们,也许有一天,我会去的。”
“那好吧,你的大恩大德我永铭于心,希望你能来。”说完他这才不舍的离去。
“嗯,魔术师小姐,你是什么时候替他治的腿?又是怎么治的?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等年轻人走了,老板疑惑地问我。
我笑了笑说:“这是秘密,你不能对任何人讲今天发生的一切,我想我要出去走走了,今天是圣诞节不是吗?祝您快乐!”
我转身往外走,背后却突然被人拉住,回过头,是老板的女儿。
“魔术师小姐,请,来一下。”说着将我拉进她的房间里。
床上摊着被子,窗帘也没有拉起来。
“有事吗?”
“我想请你也帮帮我。”
“帮你什么?”
“你看,我的身材这么胖,也找不到工作,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我老爹养活我,其实我不想冲谁发脾气的,可是我心里不舒服,我也想找工作减轻我老爹的负担,但我这身材,谁也不肯收我,求求你,让我变瘦些,行吗?”她指着自己的胖身体对我说。
“好吧,我可以帮你,但也要靠你自己。”她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芒点点头。
“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我看了看她的房间,然后指着桌上的一瓶没有开启的饮料说:“把它给我。”
她忙冲过去将瓶子递给我。
我冲里面吹了口气,透明的液体立刻变成了乳白色,然后我还给她,她兴奋地握在手里用鼻子闻了闻。
“它没有味道,每天只能喝一小瓶盖,如果你一次性将它喝光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只有每天坚持喝才行,一个月以后就会有效果,并且每天你都要按时起床,三餐定时定量,其余时间不能再吃任何东西,还要多帮父亲做家务,每天将全部房间打扫一遍,如果你没有恒心坚持下来,无论多长时间你都不会瘦下来的。明白吗?”她慌忙点点头。
我冲她笑笑,这才转身走开,她依然兴奋地望着手里的瓶子。
出门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些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几个年轻人正在帮路边的橱窗换玻璃,他们就是昨晚搞破坏的孩子们,城里的居民都很奇怪,平时嚣张拔扈的野蛮人现在怎么这么勤劳善良。
我向另一个方面漫步走着,就在一个拐角处,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个个神色可疑,而我对其中一个格外留心,因为我一眼看见了他腕上带的一串白石头,那是挂在我小箱子上的东西。
我在一旁的小摊子上装作挑选水果,直到他们分开,于是我跟踪着那个人,他独自向着一条僻静的路上走去。
就在我们远离人群的时候,我在背后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看看我,一脸的防备。“我不认识你。”说完转身又要走。
“我也不认识你,可是,我想跟你谈谈。”我说着走近他。
“我们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谈的?”他极不耐烦地瞪着我。
“我们可谈的东西很多,比如,你和你的朋友们准备在今晚去偷珠宝这件事。”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警觉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人?”
“放心,我不是警察,只要你耐心听我说完,我就保证不去报警。”
“你想让我们分你一部分?”他用眼角看着我。
“不,我对那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想助你们一臂之力。”他有些不可思议。
“你帮助我们?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信我能帮你?那好,你来。”我指了指远处的一堵墙,然后走过去,他小心谨慎地跟在我后面。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他左右看了看说:“这是一个破库房,里面只有一些破烂货。”
“你进去过?”
“从外面的玻璃窗就看见了,还用进去?”他指了指窗玻璃说。
“好吧,你看着。”我说完,面对着墙,然后双手合十放在鼻尖前,闭上眼睛,右脚在地上踩了三下,然后转了个圈,抬起头,一步就迈进墙里去了。
这里面果然都是些破烂货,破桌椅,破衣架,我从地上捡起一个落满灰尘的小破闹钟重新从墙里穿出去,外面,他瞪着眼睛傻掉了。
“怎么样?看清了?”我将闹钟递给他,他木然地接过去,依然张着嘴,好似掉了下巴一样,呆呆看着手里的东西。
“你?”他终于能重新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做的?”他咽了口口水。
“我会变魔术,这只是一个小把戏罢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会你。”
“真的?”他眼里放光。
“当然。”我将双手在胸前一抱。
“可是,为什么?你有什么条件?”
“我当然有条件,条件就是,你必须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
我指了指他腕上的白石头。
他立刻明白了。
“那是你的?是个魔术箱吧?我说无论我怎么打都打不开呢,只能取下这个东西。你就为了它跟我做交换?其实你完全可以跟踪我,然后用这个穿墙术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嘛。”
我笑笑:“是啊,可是如果我不用什么东西做交换的话,怕你会把我的东西丢进臭水沟里,有些人得不到的东西会宁愿毁掉的。”
“那倒是,好吧,成交,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再在这儿见面,我去拿你的东西,但是你必须保证不报警,不许食言。”
“我们都是真心要想要自己需要的东西,谁也不会食言的。况且,我报了警对我也没有好处。”他点点头。
半个小时以后,我准时来到约定地点。
过了几分钟才看见他从另一条小路上出来,手里并没有拎着我的箱子。
“放心,你的箱子就在不远处,你教会了我,你就可以去拿。”说完先解下我的白石头串还给我。
“我相信你。好,现在我就可以教你。”他很高兴,学的也认真,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应用自如了。
“你的东西就在前边右拐的一块石板后面。并且谢谢你教我这个。”我还没有回话,他就已经转身跑掉了。
我在他说的地方找到了我的箱子,完好无损,除了沾到些土以外。
快中午时,我在一家小餐厅好好吃了一顿。吃过饭,我正准备去附近的小书店转转,却看见路边的小剧院,让我想起了安骞,我在外面犹豫片刻,才走进去。
里面的小舞台已经有人在表演,台下坐了好些人,不时地传来一阵哄笑,我转到后台,十几个演员正在化妆准备表演。
“我就知道你会来。”背后有人突然说话,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我不好意思地说着转过头,安骞还是一脸的油彩:“来吧,大家都也是业余的演员,无非是想在这样的节日里为大家助助兴,你也参加吧,哪怕只是站在台上讲讲你的旅行见闻也好啊。”
“是啊,欢迎参加。”其他几个人也上来鼓说。
“那,好吧,我跟人学过几个小戏法,学的不精。勉强试试看看吧。”
“很好啊,我们这儿还真没人会变魔术呢。太好了。那边是表演服,你可以随便选。”
“不了,我就穿我自己的衣服好啦。”
“好,我们剧场节目就要结束了,马上要到外面游行去,然后所有的演员都会聚在小广场上表演,你可以先在这儿休息休息。”他看看表,“过二十分钟,我们就出发。汉尼,你的戏服穿错了,不是那套蓝的,是黄色的。”他冲不远处一个穿着蓝长袍的人高声喊着走了过去。
我坐在角落里,耳边是舞台上说笑的人声。
我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表演团队,所有人都是自愿来表演的,他们很有热情和天赋,他们有优美的舞蹈、响亮的歌喉和天生的幽默感。
所有人都穿得花里胡哨,不止这一个团队,出了门以后才发现,起码有四五个类似这样的团队开了花车,吹吹打打,不断表演着自己的节目边环城游行,路边的人也一路跟着看热闹,和着音乐声手舞足蹈。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欢快的节日气氛里。就连四周治安的警察都不禁随着音乐声摆动身体,想要翩翩起舞。
小广场上已经搭了一个大舞台,成百上千的观众都穿的五颜六色地聚在空地上,看见我们来都一起欢呼,响声震天,在人群里,我看见了老板跟他的女儿。
节目一直安排到夜幕降临,广场四周的树上全拉了彩灯台下的人们有着极其亢奋的精神,欢呼,舞蹈一直不停地进行,一个小孩子坐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吃着糖,还在跟着大人们尖叫。
我与大家一起跳着,闹着,直到安骞在台上第二遍喊我时我才听到,台下有人开始哄笑。
我将箱子放在后台,这才走上台去,我看见老板跟他的女儿都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做出了鼓励的动作,我什么也没说,就算说了,台下也不一定听的到,并且我不习惯用扬声器讲话。
我用道具礼帽变出几只鸽子,一些鲜花之类的,其实单单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突然想变出更多的东西来助兴,也许是他们的热情感染了我吧。
我让人撤掉台上所有的东西,一个人站在台中央,我抬抬手,关掉了四周所有的灯和音乐,台下突然一片安静,我没有让他们燥动,因为他们看见了我手里棒出的一团圆形的蓝色火焰。
火焰由我手心向上升腾到半空,我展开双臂,火焰在空中转动着,由一个变为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如此增加到二十多个,呈环形停在广场上方,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仰头观看。
二十个火焰,转了个圈,然后向中间聚拢,砰然地合为一体,接着便崩发出无数的光点,发出悦耳的声响,在夜空炸成了一朵朵盛开的烟花,所有人无不欢欣雀跃,高声喝彩。
接着,有人高声喊道:“嗨,那是什么?”
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远远的天际里,有点点银光一闪一闪地向这边飞过来,渐渐,已经能看清,领头的,是四只周身披着银光的驯鹿,脖子上的银铃叮咚做响,后面是一辆金色的雪橇,雪橇上坐着一位戴着红帽,穿着红衣的白胡子老头。
当他们几乎停在广场上空的时候,有人大喊着:“那是圣诞老人!是真正的圣诞老人!”
雪橇停下,白胡子老头打开雪橇上的一个大礼品袋儿,从里面拿出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物纷纷抛下来,人们争相地抢着落下的礼物,当有人打开礼物盒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里面是个水晶球,水晶球里竟然就是这片小广场,半空放着烟花,人们在欢歌笑语,台上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正在从帽子里往外变出一朵朵的鲜花,天上还有个圣诞老人坐着雪橇在转圈儿,边转连撒着雪花。
我抬头笑看着老头儿,这家伙还真能搞怪。送完礼物,他冲我笑笑,挥了挥手,然后一甩缰绳,雪橇便叮叮咚咚地离开了,直到消失在夜空的另一边,而天上竟然飘下雪花儿来,却一点也不冷。
雪花落在地上,却又迅速地散开,不一会儿,在广场四周形成一道白色的墙,人们望着这道墙疑惑不解,雪墙开始融化,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草原远方是一个个古老的城堡,成群的牛羊在奔跑。
草原开始后退,出现的是大海,高山,森林以及一个个壮观的景色,好象我们乘坐在一辆大车上在做世界旅行,时间,就在这样奇妙的时刻悄悄逝去……
我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房间的,唯一的感觉就是筋疲力尽,也许是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
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下楼去想要吃午饭,老板抬头看见我,一脸笑意地说:“休息好了?魔术师小姐?”
我笑着说:“睡的太久了。”
“你的确很辛苦,应该再多睡一会儿。”
“谢谢。”
“不不,应该我谢谢你才对。”他说。
我怔了怔,奇怪地问:“为什么要谢我?”
“如果不是你,我的懒女儿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勤快?一大早就在干活;如果不是你,这里最让人退避三舍的那些孩子们怎么会突然去当义工?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度过如此精彩的圣诞节?如果不是你,那些警察怎么会那么巧就在展览馆抓住盗宝贼呢?”
“哦?盗宝贼?”
“在这里。”他指着手里的一份报纸,“上面说就在昨天所有人都在欢度圣诞节的时候,有四个人被警察在展览馆里当场擒获,奇怪的是当时发现他们正一人背着一个大包不断地撞墙,我想,这一定是你做的吧?”他笑着说。
我刚要回答他,背后,老板的女儿兴冲冲地跑进来:“魔术师姐姐,有你一封信。”
信?谁会给我写信?我接过信,是黄色的信封,没有贴邮票,只是写了旅馆和我的名字。
“我猜这一定是安骞给你的。”她笑嘻嘻地说。
“安骞?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老板抬着下巴看我手里的东西。
“因为,我经常会看见他写的节目公告,就在剧院外面,我认识他的字。”她侧着头认真地说。
我拆开信封,上面简短地写着几句话,意思就是请我去广场旁边的小咖啡馆见面。
“哇,安骞在约你哦。你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过,也不排除他看上了你会变魔术的本事,要你参加他的小剧团。”我笑着摇摇头看着面前这个孩子。
“我出去了。”打了声招呼,我转身走出去。
咖啡馆并不难找,一进门就被一些人认了出来,不断地跟我打招呼:“嗨,魔术师!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
“魔术师也要喝咖啡的吗?”
“唉哟,我竟然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她了。”一个大高个举着咖啡杯站在我旁边,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有人给我们拍了照。
“啊哈,我跟魔术大师合影了,我敢说,她绝不是一般的魔术师。我说,你一定是个法师吧?”
“我……”
“跟我走。我真是愚蠢,怎么会想要约你到这儿来?很抱歉,我们还是去处更安静的地方吧。”我正要说话,突然左胳膊被一支手拉住就往外走,我扭过头,看见了一个褐色头发的男人的侧面,他的头发打着小卷,午间的暖阳从一旁的窗窗玻璃上反射在他的前额,在他脸上镀了一层光晕,他的眼睛不大不小,却闪烁着坚毅的光彩,我猜他曾经一定是个军人。
“你怎么了?”他扭头对我说话,我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竟然这样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想,这里应该可以了。”我们停在广场背后的一个小林荫道上。
他四下看看,然后说:“好吧,虽然很失礼,可是没有办法,你太出名了。可以说是一鸣惊人。”
“你想跟我谈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我们坐在一张长椅上。
“怎么会?我在你的印象里,就是个很小气的家伙?”
“哦,当然不是。”我摆摆手。
“我是个很直爽的人,有话我就直接说了,嗯,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四处流浪的人,我感觉你身上有强烈的孤独感,所以,我希望如果你依然要流浪下去的话,不如,就留下来,我曾经也是个孤独的流浪汉,你的感觉我很了解,在这里,有谆朴的民风,我也会很好地照顾你,不管你需要不需要,但每个人都需要有个家的,对不对?我赚的钱并不多,但是我可以给你足够的快乐。请你相信我。”
我认真地看着这个前几次都用一副画着油彩的脸的人现在本真的对我讲这些流于内心的话的时候,我一时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是不是已经被他感动了,我承认,一直以来,我的确很孤独,无论我会变什么样的魔术,都无法让我真正摆脱孤独感,但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家以外的地方定居下来。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是我这一路上第一个肯这样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我有自己的目标,也有自己的家,我是说我的父母,而且,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与我在一起久了,就会招来很不好的灾难,我不想这样,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但,我真的不会留下。”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到最后不得移开我的视线。
“我不怕任何危险,真的不怕,我曾经经历过无数危险,但是,我不都活下来了?你可以将你的父母接到这儿来,我相信,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不了的。因为,这里有我。好么?”
“不,安骞,别这样,我们有各自的世界,我只是个过路人,请原谅,将来,我是要回自己的父母身边,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吧,在我小的时候,已经命中注定要嫁给另一个人,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一个人,不容我反悔,而且也只有他们认定的人,跟我在一起,才不会有危险,你懂吗?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是愿意留下来的?我是说如果没有那个命中注定?”他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我没有办法给他答案,没有办法去解释这一切,虽然他见识了我的一些小把戏,可是有些东西说了,他未必就会理解。
“安骞,你是个好人,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也许我们还能见面,请你别逼我将你对我的记忆洗掉,如果我让你痛苦的愤怒的话,你看,我明明就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明明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所以,我不值得你这样。”
“请你别那么做,好吧,我不强迫你,只是请你别那么做,我宁愿永远记得你,记得你曾经来过,曾经在那个小广场上为我们大家释放满天的烟花,为我们带来圣诞老人,让我们欣赏全世界,给我们安定,和平与快乐,我永远都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跳舞,记得你的眼神,你的笑容,虽然我们只短短相处了两天,可是,我们好似认识了好几年。”他低沉的,充满温情的声音,几乎就要惹出我的眼泪来,我忙转过身。
“今晚,在广场上还有狂欢舞会,我希望你能来,我们再一起跳跳舞,也许,这是我们今生跳的最后一次舞了。可以吗?”我转回头去回答他:“好的,安骞,我会的。”
平生第一次,我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从中午到傍晚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我从报上剪下一个漂亮的白色长裙,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穿的像个公主一样,老板的女儿送了我一个好看的面具,于是我们一起向广场走去,远远的就已经听见了音乐声,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准备跳舞了。
我却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手里拿着闪光灯,路边全是买小玩意的小贩,有买面具的,买灯的,买糖果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们路过一个小摊,上面是一些用玻璃做成的小动物,晶莹剔透,我买了十几只各种姿态的鸟握在手里。
“你要这些鸟干嘛?会在跳舞的时候弄碎的。”老板的女儿说。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将一只玻璃鸟放在她的手心里,让她吹口气,她知道要玩什么了,急忙向手心吹气,于是,她手里的玻璃鸟闪着金光“扑啦啦”地抖动着翅膀,活了!
掌心大的鸟从她的手心呼地飞向半空就已经变作一只七彩斑澜的金翼鸟,浑身散发着金光,我们接着将十几只鸟统统放在空中,十几种颜色炫丽的鸟在天空来回飞翔,身后带着一串彩色的光点。
“她就是魔术师小姐!”有人高声喊着向我们跑来,我正要躲开,他们却径直地向着老板女儿去了,将她团团围住,与她合影,因为她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出她来,我冲她点一下手指,一个企图要揭开她面具的人被烫了一下手,立即放弃了,所有人哄笑,好吧,就让她当一次魔术师,而我转身离开,那边舞会已经隆重开幕。
我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他,虽然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可是我依然能看到面具下的每一张面孔,他,不在人群里。
他说要跟我再跳一次舞,为此我麻烦了老板的女儿替代我,可是舞会进行了四分之一,他都没有出现。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食言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担误了他。我转身离开人群,从一棵树下摘下一粒小灯,食指在小圆灯的表面顺时针转了三圈,然后它跳跃起来,向着一个方向飞去,我紧紧地跟在它后面。
我一路跟着它到了小剧院,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聚在广场上,而小灯毫不犹豫地绕到了剧院的后面。
剧院的后面是一片民宅,高高矮矮的房屋一座连着一座,小灯一直向后飞,我的心也开始不明就里的张慌起来,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我看见小灯停在一座小房子上空不动了。
那是个破旧的小院落,大门歪歪斜斜地相互依靠着,低矮的小土墙坍塌了一大块,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接着,我听到有个男人粗重的说话声:“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太让我失望了。”
接着是一声痛苦的闷吼,像是有人被包住头被人用力的打。
我忙凑到窗前去,破了洞的窗户里,我明显地看见一个矮胖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大粗棍子在打地上的什么人,只是他们点着蜡烛,地上黑乎乎的却如我所料,地上躺着的,正是安骞。
“我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捉住她,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是你竟然放手了?你真是废物!”说完气极败坏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冲了进去。
里面的人倒是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我,皱着眉毛质问:“你是什么人?阿町去哪了?让他看着大门,怎么竟然会让人进来?你是谁家的姑娘?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背后有人飞快地冲了进来,伸手就要抓我,我转过身伸出手掌冲他一抬,他整个人就已经被钉在后面的墙上动弹不得。
然后我拿掉了面具,我在外面只顾看着安骞,现在才发现,屋里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五个彪型大汉。
“你不是要找我吗?”我冲那个矮胖子说。
“原来是你?很好!”安骞也一眼看见我,脸上全是伤,眼里却是痛苦的表情。
“放了他吧。”我说。
“不,小姐,我们可没那么傻,放了他,你随时可以溜掉。不不。”他冲另外几个人丢个眼色,有人立刻用一把枪对准了安骞的脑袋。
“我们不会轻易伤害他的,但是首先,要你帮我们做件事,事成之后,你们就安全了。”
“什么事?”
“我要这座城市里所有有钱和财宝,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拿到东西,我们会马上离开,你们也可以继续生活。”
“就为这么点小事?你放了他,我马上替你办。”我说,他却仰头哈哈大笑。
“不不,小姐,我的几个朋友就是因为太过轻信你,才把自己送进大牢去的,我们可没有那么笨!一手交货,一手交人,怎么样?”
“这很容易,我抬抬手,它们就都是你们的了。可是那么多的东西,你们怎么运出去而不惊动警察呢?”
“这就要靠你了,小姐,你是有很多办法的。别磨时间了,马上要到午夜了,还有十几分钟,如果你不马上行动的话,这个人,我们就不能保证他的命了。”
“你太了解我了。好吧。”我果然抬了抬手,在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名贵的财宝。我又抬一抬手,所有的财宝都缩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堆米粒。我指了指那人的口袋,于是,财宝排着队钻进他的口袋里却一点儿也不显眼。
“好了,如了你的愿,放人吧。”
“我该怎么将它们恢复原样?”
“冲它们吹口气就行了。”
“哦?”他不太相信地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粒“米”放在掌心,吹了口气,那粒“米”马上变成了一粒红宝石。
他高兴极了,又吹口气,红宝石恢复成了米粒状。
“好,谢谢你,不过,这人我们要带他走,直到我们安全之后自然就放他回来。”说着一招手,那五个人依然用枪顶着他的头拉着他往门外走。
“不行!东西你已经到手了,不能说话不算数,你们不能带走他。”
“放心,我们会放他回来的。”说着他们快步向外走去。
“我说了,不能带他走。”不等他们到矮墙,我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他们惊讶地看看我,又回头看看屋子里,确定站在他们面前的的确是我本人。“你还是闪开,不然,我一枪打死他。”
“那你就开枪吧。”我冷着脸说。
矮胖子怔了怔。
“小姐,我知道你有法子,可是,不一定能拦住子弹吧,我劝你还是别这么认真。”
“我说,让你开枪!”
“你不但是个出色的魔术师,还是个疯子!”
“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疯子!”我后退几步,扬起双手,他们四周升起一道风墙,风打着旋将我们团团围住,“你不要乱来!”矮胖子大声喊。
其余的人都抬头看着身边的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风速越来越快,“你现在放了他,还来得及逃命。”我对他们说。
但是,其中一个人竟然举枪向我射来,安骞大喊一声:“哦,不!”
我没有理会那颗向我飞来的子弹,因为它在我面前停下来又弹回去,直接射进了开枪的那人的腿部,他惨叫一声倒下了,血从伤口飞出融入了旋风之中,风立即变成了红色。
同时,每一把枪的子弹都不断地从枪口里射出来,盘旋在我们之间,“谁想来第二下?”我用眼神挑选着他们,我盯上谁,子弹就射进谁的肩部,或是腿里,我不想伤他们的性命。
“求求你,放了我吧。”
“不,太迟了。”风又加快了速度,片刻之后,院落里,只剩下我跟安骞,其他人都不见了。
“他,他们去,哪了?”他吃力地问我。
“管他们去哪,你怎么样?”我扶起他,给他解下绳子。
“我还好,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保护了我?别傻了。来,我给你疗伤吧。”
“别浪费时间,我答应过你,要跟你跳舞的。”
“不在乎这一会儿。”
他不由分说地站起来,虽然还有些站不稳,却执意拉起我的手,看看四周遗憾地说:“只可惜没有音乐。”
我打了个响指,角落的一棵树立刻摇了摇树干,音乐就从树上传下来,起初带我来的那个小灯,在慢慢变大,变成一轮圆月,我们四周的低矮民宅和土墙消失了,变成一块块的明镜般的湖水,水旁长出几棵垂柳来。
我拂了拂他身上的衣服,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穿着黑色的晚礼服,不禁笑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谢谢,有个做魔术师的朋友,真不错。”我也冲他一笑,于是,我们翩翩起舞。
可是时光匆匆,我没有能力挽留时间,让它停驻,十几分钟后,我听到了午夜的钟声。
四周的一切都如那段童话故事一般,在午夜时分变回原形。
没有湖水,没有月亮,没有音乐,就连在我面前微笑的安骞,也随着钟声一同消失了,就在他消失的前几分钟里,我吻了他,之后,他就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是谁?”
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心痛的感觉,可是就在他消失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像刀划过一般。
我转过身,身后是一片原野,没有民宅,没有了广场,没有了剧院,整个城市都没有了,而我的行李在远远的地方摆放着。
我再次转过身,用手穿过安骞刚刚还在的地方,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再见了,安骞,我不能让你记得我,那样对你不公平,毕竟,你只是一个只存在于虚幻的世界的人,我没有办法救你,你知道,我宁愿倾尽所有,可是,我无能为力。
这座城市,只在每年的圣诞节存在三天,之后就会消失不见,我不知道,这座城市是否真正在哪里存在,还是只是个幻影,至少,我来过,就像他说的,我跟他相识过。
所有的人也许依然在正常的生活着,只是我看不到他们罢了,我宁愿相信最后一种说法。
我拎起我的小箱子,再回过头来,天还是黑的,曾经那片有着欢歌笑语的城市,再也看不到了。
重新上了小山坡,一处洼地里,躺着十来个人,他们还在沉睡,也许他们醒了以后并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如果记得,他们应该感谢我,不然,他们也会随着那座城市一起消失,但对于那座城里的人来说,却并非是件好事。
魔术师的故事
独杨的恐怖世界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