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18）

　　六月母亲偶尔还是会往顺义跑，打个几天的麻将再回来，每次去的时候总把自己穿的洋气十足。白色牛仔裤，配着黑色衬衫，腰里系根皮带，脚上穿着油亮黑皮鞋，手里拿个钱包。有一次六月母亲在去顺义的中途转车时，手里的钱包被飞车党给抢了，钱包里装着将近一千块，这事儿家里三个人支着耳朵听听就行了，管不了能咋办？

　　六月如今有十五岁，身高差不多快和六月母亲一般高，以前的时候六月母亲的衣服六月穿不了，现在六月就喜欢穿母亲的衣服。六月平日里的衣服颜色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再不就是深蓝色，六月母亲觉得六月肤色黑，穿其他颜色不好看，故而给六月买的衣服都是这几个色。之前有一次燕飞来菜地里时，见着自己小姨穿的时髦又鲜亮，六月的衣服颜色土气又没款，就笑着说“你们娘俩这穿着打扮看着根本就不像是娘俩”。

　　燕飞平日里来六月家的次数不是特别多，买点礼物逢年过节的来一趟，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原先燕飞刚嫁到北京的时候没有上班，后来怀了孩子更是啥也没干，直到生完小孩三四岁后，因孩子他爸在北京市里做客车司机，一家人商量着给买了辆中巴客车在北京市里走专线客运，夫妻俩个一人开车一人卖票，忙不过来时又雇了师傅和卖票的轮班倒，几年下来不少挣钱。平时的收入不是特别多，但若是节假日里每天的收入在三四千块钱，这在当时可是六月一家一个月的收入。

　　六月以前倒也没在意，现在大了开始知道打扮自己，便有意无意的喜欢穿母亲的衣服。再有就是脸上的疤痕，有次一家人围坐着桌子吃饭，燕飞说道:“也不知道六月再大点，这脸上的疤能不能用激光给祛掉。”只见六月母亲看了一眼六月后，接过话茬子说道:“看久了也挺顺眼的，要是万一哪天再把人弄丢了，没准还能顺着脸上的疤给找回来呢”，听了这话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六月也跟着乐呵。但是慢慢的，六月还是自卑了，在很久以后六月出门在外的很多时候，总被人问起脸上是不是长的胎记，而没有想到是长冻疮才这样的，因为真的是没有见过冻疮能冻的如此厉害的，而六月也只是默不吭声的笑笑。

　　六月的自卑心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从小时候每次和六月哥打嘴仗的时候，六月哥就专挑着六月胖来说事儿，然后六月母亲平日里也喜欢拿着六月来打趣。六月属于微胖型的，天天又在菜地里晒的够黑，一年到头啥东西没擦过，衬得六月又黑又胖。六月母亲经常半是玩笑的说着六月的脸就像个二号盆，要是切下来估计能炒上一大盘子菜……六月的身高体重差不多也是在这一年长定的，家里有卖菜的磅秤，六月时常会站在上面称一称体重。六月倒是想瘦，每天里吃的也不多，平时天天在菜地里干活，基本没闲着，太油腻的也不爱吃。

　　宋庄镇这几年发展的很快，六月虽然天天在地里干活，但也知道附近新建了很多的厂房，尤其多了很多的画家在这个镇子上，平时出去镇子上买东西的时候常常能碰见画家。偶尔骑车子经过一些四合院时，能看见有些被租出去的房子院墙，院门口摆放着奇形各异的艺术造型或画室招牌。尤其六月家菜地所在的村落旁有一条宽马路接连着宋庄的主干道，建的工业厂房和大型的艺术建筑，距离菜地不远。

　　日子转眼到了冬天，六月三姨看着菜地里活不多，便经人介绍去了稍远些的一户本地人的农家院里干活。月余，三姨家的三女儿燕慧从老家过来，燕慧身材中等有点偏瘦，五官小巧肤白杏眼，下巴略尖，因为偏瘦的缘故，一张巴掌小脸更显得一双眼睛灵气十足。燕慧之前在老家念书，成绩从小在学校一直拔尖儿。今年高中毕业，家里挣钱不容易，上大学的费用不是这个家庭能负担起的。何况燕慧从小身体不好，这几年更是经常咳嗽，怎么也治不好，后来六月母亲带着燕慧去大医院里检查，这才知道燕慧得了肺结核，好在现在医疗条件好，医生说只要坚持治疗是可以治好的，因此燕慧平日里一直吃着药。

　　六月已有几年没见到燕慧表姐，六月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燕慧，人长得漂亮不说，脾气也好。燕慧比六月大四岁，今年十九。常言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六月觉得燕慧姐是真真长的好看，到了下午燕慧和大姐一块回去的时候，对六月说自己明天要去六月三姨那儿，问六月去不？去，六月怎么可能会不去！于是姐妹两个第二天各自骑着一把自行车，迎着北京冬天里常有的五六级大风，差不多赶了十几里地才到了地方。

　　这里是一户很大的院子，盖在偏僻无人的地里，附近零零散散的盖着几处房子，就六月三姨住的这座房子院落最大。燕慧敲了门后好一会六月三姨才过来把院门给开了，说是正在喂羊呢。六月和燕慧一起进了院子后觉得这院子挺大的，比在外面看着还要再大一些。这院子除了五六间房子之外，围了有一大片地方里面圈着十几只绵羊，羊圈子旁边还拴着三只大狗，几只狗从六月两个人进来后就一直不停的吼叫着，六月三姨递给六月几根鸡骨头，让六月走近点扔给狗吃，这几只狗才消停下来。

　　院子正中间大片的空地上来来回回的放养着几十只老母鸡，再往另一边上靠墙围着两处铁丝网，六月三姨介绍说那里养着几十只鸽子，六月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看看。六月便走了过去，里面有很多的草窝架子，架子里三三两两的窝着大大小小的鸽子，看着确实挺多的，不时的传出“咕咕”声。六月三姨平日里在这儿给人喂养这一院子的禽畜，顺便看家护院。北京的冬天，尤其在这没遮没挡的野地里，待在屋里都能听见外面的风像哨子一样呼呼的刮着。六月在这里除了晚上和三姨睡一个被窝时能暖和点以外，还没有温棚里待着舒服，六月住了两天便回去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六月母亲从外面带回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说是燕慧在农家院里呆了有小半个月，然后便被老板娘给瞧见了，直说没想到六月三姨家竟生有这么个漂亮水灵的大闺女，非嚷嚷着要给介绍个对象。介绍的对象也是在这户人家打工的，这家老板娘的男人在外面做着其他的生意，平日里雇着个司机，给燕慧介绍的对象正是这司机。司机是河北省张家口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高中毕业，在外当过两年兵，人长得不错，干活又踏实，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对象，老板娘觉得两个人刚好合适，非得让两个人见一见。

　　六月三姨娘俩看老板娘这么热情，也不好推辞，就同意了，本想着应付一下就过去了，哪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见面后还真的看对了眼儿。刚开始六月三姨不同意，自己没有儿子就三个闺女，大闺女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北京，已经够远了。二闺女脑子不好使，不得已在老家找了个穷困人家嫁了，现在就指着小闺女以后能在身边给养老送终呢，结果现在看上了个河北的。无奈燕慧是真的看中了，再说现在社会一天天的在进步，交通也越来越好了，以后只要日子过的好，在哪里养老不是养老？娘俩个自个想通了之后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接下来就是另外一个问题，燕慧的病——肺结核。　

　　这本来是没几个人知道的隐私，燕慧也一直在吃着药，这病可大可小，但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这万一治不好岂不是对不住人家？于是燕慧找了个机会向男生说明了自己的病情，男生是真心喜欢燕慧，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两人不能马上结婚，要万一有了小孩岂不是麻烦。所以两人便商量着先把婚定了，待到什么时候燕慧的病彻底好了，两个人再说结婚的事情。如此两家人选了个黄道吉日，在2013年开春后的某一天，男女双方包括长辈均来到六月母亲家里，给两个人订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