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

清明,天气温而不腻,脾性敛起寒芒。以纨素将太阳揩拭得清澈明朗,继而上了俏皮可爱的腮红。微风浮漾于沙滩,渐次深淤的色泽浸透远近不同的海水。我和她漫步海边,将松懈的身体搁置于纯净的自然之中,以阳光的温润滋养骨骼之间的罅隙,以凉澈的潮湿揩拭日常杂物的疲惫。

潮汐的每一次涌动仿佛是将遥远的世界推向瞳孔,交融的鲜艳在海边起伏着,粉色的泳帽,红色的帆布鞋,白色的衬衫。我听见岩石嘹亮的高喊,也听见每一个泡沫破碎时候的呢喃。感官,貌似终于在母亲般柔和的漾漾海风中恣肆发挥,堆压在心的千丝万缕交由风的柔指编织,细腻和壮阔的物象疾驰而来,撞向每一个微微舒张的毛孔。

孩子的脚步踏过海蜇透明臃肿的身体,小巧的轮廓内刻印着横竖交错的纹理,略有臃肿的母亲颠簸着追着孩子,每一个脚步都扬起细碎的沙粒,瘦高的父亲则静默的抽着烟,以瞭望的神情伫步不前。老人们也换上鲜艳而灿烂的春衫,以拐杖的导引在沙滩上开始一段年迈的探险。

乍然发觉,绿意已然为枯褐色的树林笼上一层轻纱,细嫩的芽苗滋滋作响剥开陈旧的皮肤,以青翠而年轻的身体闯入这个堕入荒莽的世界,成为这绵绵绿意中每一个细微的颗粒。我大概是偏爱春天这绵绵无力的绿意,夏日的绿意太过茂盛,总令我想起父亲强健肌肉的纹理,而此刻的绿意却每一个可爱少年细碎的胡茬,微弱之中酝酿着庞大,朦胧之中裹含着清晰。

间杂在林木之中的话也零星的破开花苞,如晌午十分醒来的婴孩,以环抱的姿态慵懒舒展开自己纯净柔软的肢体。俯身细看,那素淡的粉色如缓慢的潮汐涌向白色的岛,细致的纹路在相互交融的色泽中突兀出扭动的形状。浓重的绛紫色则缠绕在尚未苏醒的花苞之上,如少女般的羞涩久久的滞留在柔婉的侧脸,我迫不及待看它那一刹的如花笑靥,也愿意以痴傻的少年守望它曼妙的含羞。

步行渐远,在一片稍显静寂的沙滩坐下,偶遇了前日共同饮酒的学弟,他牵着一只可爱的手掌说笑走远。我和她分享着泡泡玩具的惊喜和幻想,乘风的气泡有着波澜的边缘和变换的色泽,如同往日里写在公式之间的诗歌,记录在大片地图中的一段情节,也如同所有在深夜里咬牙切齿的渴望,都被我们主观地浸染上鲜艳的色泽,最终悄寂无声从生命的浮涨中跌落。

我想,这个时节的寓意,正是生活。花开即败,我们曾用双眼咀嚼他沁入心脾的柔媚,却终用鞋底纹路为她的悼亡留下碑文。新叶展出,我们曾轻嗅他宁静而晴朗的呼吸,却终用手掌挥舞扫帚将它清扫。一路步行,我看见任性的孩子,吵闹的母亲,不耐烦的父和瘫坐轮椅的老人。我知道,此刻的阳光和海洋,只是片刻地抖擞他们的精神,然而,我也知道,美好恰是与丑陋伴生,揭开浮艳的外表,褪下欢愉的洋装,每个人都在各自的生活遭受着煎熬烹煮。

一路慢慢地步行,正是看见这繁华和不堪同样茁壮地生长着。我想,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样落满阳光的海边慢慢步行,慢慢地咀嚼逝去岁月的悲和喜,静静抚摸刻印在心的乐与忧,在生活的百般跌宕中离合百转,将最癫狂的欢愉和最入骨的苦痛一并发酵,酿一杯五味杂陈的酒。

正如,你走过我的字里行间,我走过你的喜怒哀乐。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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