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凌晨十二点半,全家人围坐在电脑前看蔡明和潘长江的小品。
比预想中的要好,我们本来还以为今天看不成春晚了。
八点前饭菜上桌,打开电视,显示网络数据连接不上。努力了好几次,依然是一堆看不懂的数据。
哥哥翻出所有的盒子、说明,插了拔拔了插网线、电线、机顶盒的线,把能找到的编码全试一遍,屏幕上仍旧是冷漠的蓝色代码。
他气得一把摔了遥控器,爸看他一眼:“大过年的,你怎么回事?”
哥哥不死心,又给电信打电话,不信大年三十还有人值班,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拨了出去。
第二通电话居然顺利转到了人工台,接线员用甜甜的声音说:“我们会在72小时内回复您……”
哥哥爸爸外加姐姐齐上阵,开始继续捣鼓那几根被摸得发烫的线,妈妈絮絮叨叨道:“我就说不要换不要换(电信)嘛,迁就一下就过去了。”
我漠然地埋头吃东西,掩饰内心的失落。
终于,所有人都放弃了挣扎,搬出电脑开始放几年前就存在电脑里的一部老电影,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朋友圈还在照例吐槽大红大绿的春晚,我扬着手机说:“我来给大家直播,满屏都是鸡啊。”
妈妈说:“春晚一点也不好看。”
哥哥说:“以前没发现这部电影有这个深度啊。”
每一句话,都鞭辟入里、发人深思,原来看了好几遍,也笑了好几遍,一直都没在意过旁白的哲学意味。旁白说:“城市不断创造着新环境,城市里的人的努力都是在适应这种改变。”
爸爸说:“还是老电影精彩,比春晚好看吧。”
我们都像是在互相安慰,但不知道究竟想要安慰谁。
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小孩子,他一定会大嚷着戳破泡沫,叫道:“我不想看这个老电影,我要看春晚!”
我心里有个不假思索的小孩,在如此嚷着。
每个人都是。
我想,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仪式感。就像中秋要吃月饼,泼水节要泼水,九月九要登高。每一个你乐意的下午都可以吃月饼、泼水、携着你爱的人或者独自登高,但这些东西和活动就因此走下神坛了,它因为普遍而变得可有可无,随时去留。
爸爸说这是个好素材,每个人在知道不能看春晚时会有怎样的反应。我打趣他道:“那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他说:“你要自己观察嘛。”
这是他羞于表达内心感情的挡箭牌,餐桌前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这五个人呀,感情汹涌,却羞于表达,我所认识的二十多年来都是如此。
这也就是我们都这样看重这个仪式感的原因。
小时候家里再不景气,爸爸总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变出卤肉、饮料来;后来只有我和姐姐在的中秋,也一定要把桌子抬到落满月光的院子里,切一个硕大无朋的西瓜,摆出五个人都吃不完的月饼;哥哥即将从上海回家的一整天,我们都在为那一桌饭忙碌。
我想,这种仪式感,大概来源于爸爸内心深处的浪漫主义情结。
所以仪式何止于仅仅是仪式呢?它必定包含着珍视这个仪式的人内心汹涌的感情,而表露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它现在变成了我们全家人共同守护的东西。
大概春晚也永远都不会结束吧。如果今天是照例看完了春晚,那必然是照例的吐槽和照例的不耐烦,而缺了一次春晚的大年夜,让每个人都如此印象深刻。
所以仪式,大概就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遵循,但本质上是为别人而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