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的,把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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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月,村里有小孩哭闹不休时,家里的大人往往会黑下脸来,用恐吓的语气说:“再哭,憨老妈子就来把你领走了哦!”

这样的恐吓语倒也很有作用。

憨老妈子,是住在村子北边河对岸的一个老太婆,那村庄名叫沟上。老太婆好像有点缺心眼,她有儿有女,但家境却糟得很,所以她就出来要饭。要饭也并不走远,只在附近的几个村庄转悠。

这个要饭的也真是名副其实:就只要饭。她站在人家门口,挎着篮子,拄着小棍,见到主人就满脸堆笑:“给点吃的好不?”有时还要长长地叹上一口气,以示自己可怜、无奈。主人会像见到乡亲似的和她打招呼,然后让她从那破篮子里拿出那只破瓷碗,再把自己碗里的剩饭倒给她,或转身从屋内拿出一小块煎饼、馒头什么等干饭递给她。稀饭,憨老妈子会当面喝掉(肚子盛不下了就会拒绝施舍的稀饭);干饭,她就装进篮子里带回家。

在冬天里,每隔几天,憨老妈子就会光顾我们村子一次。她的头发灰白而蓬乱,脸又黑又皱,黑色的棉袄棉裤除了露出棉絮的破洞就是一个个补丁。因为和村人之间彼此都很熟,所以她也经常放慢要饭的节奏,站在某户人家的门旁和村人说笑。

“憨老妈子,你看你多恣儿,什么活也不要干,就有人管吃管喝。”一次,村里一位妇女这样打趣她。

憨老妈子立即装出可怜相,道:“你不知道,有一分容易谁会出来要饭?要看人家的脸,还要防狗咬,我就是这个穷命,家里又有几个讨债鬼,我不出来,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憨老妈子说话时,有个小孩定定地看着她,憨老妈子说完就冲着那小孩笑,问道:“孩儿,跟我走吧?”

那小孩脸上立即现出厌恶的表情,转身跑到一边去了。

要饭的,是有求于人家,所以嘴要甜。憨老妈子这点做得不错,“大哥”“大姐”“小哥”“闺女”“乖孩子”地因人而叫,说她憨,我觉得有点冤枉她了。

而有些要饭的,在这礼节方面做得就不够好,往门前一站,就只知道伸手,话也懒得说,好像人家原本就欠他似的。如此无礼,遭遇白眼和羞辱那是不足为怪了。

“要饭的,把门站,不喊大娘不给饭!”我们小孩子这样唱,算是给那些要饭的一个提醒。

憨老妈子虽然脾气不错,但样子确实有些吓人,一笑起来就更吓人,所以村里的多数小孩都有些怵她。这也是大人们拿她吓唬作怪小孩的原因。

那天,憨老妈子却发起脾气来了,原因是小冬的娘骂了她一句,据说骂得还挺难听,结果她就动了怒,和小冬娘吵了起来。

事后,有人对小冬娘很有看法,说她不想给人家饭不给就是了,出口伤人干什么?还有人不屑地说:“你自己本来不也是个要饭的吗?”

经证实,小冬娘在结婚前确实要过饭。大约是在六一年或是六二年,二十岁的小东娘从安徽一路讨饭到我们村子,小冬的爹当时正愁没媳妇,见饿得皮包骨头的一个年轻女子送上门来,就管了她一顿饱饭,并把她收留下来,组成了一户人家。

小冬娘很能吃,村里曾传言她一顿吃掉十八碗白芋饭。我听后,觉得太夸张了,八碗还差不离。

要饭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所以,如果有人当小冬娘的面提她要饭的过去,她一定会跟人家不拉倒的。

一次,我和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说起憨老妈子和小冬娘,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认为“要饭,那太丢人了!”。可大红和二云这两个女孩却持不同意见,大红说:“其实要饭也不错,能要到吃的,就省得再下地干活了。”二云点头称是。

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大红和二云竟真的各挎着一个小篮子,去南边村里要饭去了。她们把内心想法付诸了实际行动。

后来听说,那天下午她俩从南村回来,还真的都要了不少干粮:煎饼、馒头、烙馍、火烧什么的,几乎满篮子了。再见到大红时,我问:“还去要饭吗?”大红皱了一下眉道:“可不去了!有坏人,还有恶狗!”

一年又一年很快过去,我开始上中学后,就再也不见憨老妈子来要饭了。别的要饭的也几乎不见了。

到上高中时,又见到一个要饭的。

那时,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到学校附近的姑姑家吃饭。一天中午,我出门去盛饭,一抬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子,把我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然后就听到她开口说话了,她轻声说她家遭遇了火灾,家里的东西被烧完了,人也被烧伤了。是的,她伤得还真是不轻,耳朵、嘴唇、鼻子都已变形,整张脸皮无一处完整,看上去跟一具骷髅差不多。屋内的姑姑明显也是受到了惊吓,忙给那女子递过去一个馒头,女子摇头说不要,说想要钱看病,给多少无所谓。姑姑要给她粮食,她也不要,最后只好给了她两个硬币。

再以后,乡村的乞讨者就少了,他们都聚到了城镇的繁华地段,他们再也不要饭了,她们只要钱。

有钱了,还愁没饭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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