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小芬,她和我在一个班,她家又在我们邻村,所以我们经常一起上下学。
初中毕业后,我们都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我上了一所普通的中学,小芬不愿去,就又复读了一年,准备考重点高中或中专。
第二年我们再见面时,中考成绩已经出来了,那时候考中专的分数已降到重点高中以下,但是小芬还是差了几分。后来她家的一个亲戚帮忙,可以自费上一所地级市的纺织类学校,但需要一次性交五千元钱。
那个年代的家庭普遍收入都很低,工人,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农民辛辛苦苦的一年到头,除去交给国家的公粮,剩的也就刚刚能够糊口,何况各家孩子又多,日子都过得很紧巴。
小芬的父母都是农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大妹妹上初中,另外两个在上小学。当亲戚给她父母说了这件事后,他们也犹豫:这么多钱怎么去弄?要不就算了吧。
小芬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从小就见惯了父母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劳作,累死累活也还过着刚能饱腹的生活,她不想过和父母一样的日子,所以就央求父母出钱让她去读书。
她的父母算是很开通,既然孩子愿意上学,就四处给她筹钱,又把准备翻新房子买的砖瓦转卖给别人,只把倾斜的墙壁用几根柱子抵住,漏雨的地方修了修,倾尽所有让她去读书,以便能逃出农门。
小芬上纺校第二年的时候,家里四个学生实在供不起,二妹就自愿辍学了,去了外地打工。
小芬后来毕业后,留在了那个城市的一个纺织厂。每次假期回来,就到我已工作的单位找我,顺便送她回家。那一次是她刚工作后回家,我把她送到家门口,非要拉着去她家坐一会。
她家破旧的大门木头早已腐坏,补着各色不规则的木板,院墙上生着杂草,泥巴垒的墙壁有几处重新补过。
北屋是四间低矮的土坯房,右边两间顶着几根柱子,年代感极强的格子窗上没有玻璃,糊着的报纸也已破裂,被风吹的哗哗响。屋里光线极暗,一张黝黑的老式八仙桌摆在屋子的正中,两把椅子和两条长凳散落在桌旁,再有就是一个老式立柜和一张大床组成了两间外屋的全部家具。
这时,她的母亲从更黑的里屋拿出一块香皂,对小芬说:你看,你妹妹上次回来时带回来的这种肥皂,咱家还从没有用过呢。
那已是九十年代初,生活都渐好转,在农村,这样破败的房子很是少见。以前都是送她到村口,那次才知道为了她,家里人是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表姑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和同样能干的表姑父做小生意,承包果园,成为了农村最早的万元户。
她的三个孩子都在初中毕业后就不上学了,那时农村的孩子能吃上商品粮,除了考学,有一个符合能把家人农专非的爹,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用钱买非农业户口。
表姑的大女儿毕业早,她花了八千块给女儿买了户口,后来又花了些钱安排在县城的一个百货公司上班。又过了两年,市价降了下来,花了一万给两个儿子也买了户口,让他们两个都当上了工人。就这样,老两口多半辈子的积蓄花了个底朝天。
世事难料,当时谁也不会知道六七年后的社会会是那个样子:国营企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大部分工人下岗,失业,不得不去重新寻找工作。
而对现在农业已全部机械化的农民来说,一边种着家里的地,一边在城里打工,两份收入把靠一份工资为生的城市户口的人落下了好大一截。而要再回到农业户口的身份,花多少钱也不好办了。
但是,世间万事也有个规律可寻:那就是物极必反,社会的发展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正如那句哲理:万变不离其宗,万物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