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丝枪（三线生活回忆之8）

当华彬找到老板时，老板正在自家门梯前的水泥转角平台上制作着一把仿左轮式样的铁丝枪。老板姓沈，但他和华彬一样，是庆化子弟学校初中二年级的学生，老板是他的绰号，给他起这个外号的始作俑者没人记得清了，但我猜测他之所以被叫做老板是因为他拥有大而圆的脑袋以及开阔少发的前额，这些形象都符合电影中的老板派头。难能可贵的是沈老板有一双巧手，庆化子弟学校的的孩子们无人不知，他是寨下著名的铁丝枪制造工匠之一。连滑轮车制作高手顾宇都要向他定制铁丝枪，传说他甚至能制作出一把具有超远距离杀伤力的铁丝冲锋枪！你不知道那个时候铁丝枪有多么地风靡一时，因此沈老板的业务自然也就不胜繁忙。在我们熟知的另一位高级工匠技师四海还没有出现之前，沈老板的铁丝枪制造业务似乎永远停不下来。

即使是知道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华彬来了，沈老板仍然忙得连眼皮也没空抬一下，他左手拿着一根12号铁丝，右手拿着一把红色虎头牌老虎钳正在忙乎着。华彬看到老板双手扭来扭去扭了一阵，不到5分钟时间，一支漂亮的左轮手枪轮廓就出现在了老板手上，漂亮，真漂亮！华彬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趁老板稍微放松了一下的间歇，华彬连忙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他想请老板帮忙制作一把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左轮手枪，而且要快，最好是今天下午就能拿到。

下午怎么来得及？沈老板继续做他的左轮手枪，还是正眼也不看一下华彬。你没看我正忙着吗？胡司令送了我了一圈铁丝我才答应他做的，你连铁丝也没有带来我怎么给你做，就算你带了铁丝来，我也得先给人家这批枪做完才能给你做。老板说得没错，因为铁丝枪要用到大量的铁丝，没有铁丝就相当于没有制造枪枝的原材料，这怎么行。华彬家里的铁丝被他爸爸用来扎菜园子、鸡鸭棚子全用完了，还没有买来呢，可是他知道沈老板家这些材料是有不少的，因为上门来求他做枪的小伙伴太多了，自然有多余的铁丝用不完放在他这儿。

兄弟，你就帮我个忙吧，上回我那本《小将罗成》自己都没有看就先借你了，咱不是好朋友嘛，你看我有好连环画都第一时间想到你的，这回难得求你帮次忙，你要是不肯帮忙就不够意思了！华彬心里有点不满，他觉得沈老板有点打官腔的样子，置他们两人多年的友谊于不顾，可是他又不敢把话说得太过份，要是这位手艺高超的工匠一着恼，恐怕拥有一支左轮铁丝枪的心愿都要泡汤了，更何况，他已经接下了小国子他们的挑战书，答应下午要参加这场“四国大战”的，如果到时因为没有枪而放弃参加，等于是向对手举了白旗，这太丢脸了。所以他只好陪着笑脸央求老板。

老板终于被《小将罗成》的事打动了，他还是有点感激那次华彬主动把新买来的连环画借自己看的。可是他觉得光凭这一点就给华彬同学免费做一支左轮铁丝手枪，也忒便宜了一点华彬，友谊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劳动和手艺技术呀，人家干活还有工分还挣呢，你什么都没。于是他嘟囔着说，不是我不帮你，我可以帮你做，不过你也知道，要是今天做不完胡司令的7把铁丝枪，下次小山东来找我们碴时他就不帮我们了。

唉，做7把铁丝枪要花多少时间呀，就你这手艺，一个晚上就做好了。你就先给我做一把嘛，只要能让我参加下午的“四国大战”就行，我们都接下挑战书了，你不知道小国子他们两兄弟多少嚣张，说要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不帮忙，咱们可就死定了！华彬急了，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五颗大白免奶糖塞到老板口袋中。得了得了，好兄弟，这把左轮手枪就先给我了。华彬最后不由分说地拍了拍老板肩膀。

老板眯着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显然他被华彬的五颗大白免糖打动了，但是他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先给你是可以，不过我没有这么多铁丝，下个礼拜三之前你得把铁丝给我补来，还有橡皮筋，你得自己准备。你看，我都做得满手血泡了！老板放下钳子摊开手让华彬看。华彬是个聪明识趣的孩子，他马上安慰说，这才是好兄弟嘛，铁丝你要多少有多少，改天我到我爸柴棚里偷一点出来，他扎篱笆和搭鸡棚还剩下好几圈呢，对了，明天我爸从上海出差回来，还会给我的大白兔奶糖，到时再多拿点来给你吃！怎么样，够朋友吧？华彬心想，只要今天能拿到这把枪，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喽。

这是个柚子花和柑桔花开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温润而又清新的香气，在临河的小国子家和附近的几幢居民楼之间，这种香气尤为浓重，这是一年中极易使人陷入春困的时段，因此家属区里正睡得昏昏沉沉的化工厂职工们并没有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激烈的“四国大战”就在楼道、台阶转角、柚子树下以及存放煤饼的水泥箱之间进行，华彬手中的这支左轮铁丝枪所向披靡威力无比，它有两次准确地击中了小国子的脑袋和脸颊。倘若你注意观察的话，你会发现小国子那几天眼皮下肿起一块红斑点，起码过了一星期才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