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文/X-ray (假装还在渥太华)
我站在酒店大门口外的街道,足足抽了半包烟后,才回到酒店里。而我也是从那个夜晚过后,开始每天都要抽烟。我不知道这是算烟瘾还是算情绪病,因为我真的是感觉到了不开心,才想要到要抽烟的。
我和张志明、梁永仁住的都是单人房,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吃完晚饭了没有,他们也不知道我回酒店了没有,反正没有人在“三人游”的微信群里说话。
回到房间后,我便立刻躺在了床上,这个夜晚和过去大半年的每个夜晚一样,我仿佛都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上帝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为什么一切都可以这么地不顺利?我深深感觉到了对人生的恐惧,原来,无能为力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如果酒店房间里允许抽烟的话,我真想把剩下的半包烟也抽完,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闭上眼睛,不禁想起了那最初的时候,我可是胸怀大志地来到了加拿大求学,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创一番事业和迎娶彤彤,但现实是残酷的,真的真的是很残酷。
如果我没出国的话,现在会是怎么样呢?而如果我没遇到周月爱的话,现在又会是怎么样呢?
这时,我重新睁开眼睛,从枕头边拿起手机,打开了iMessage,然后给周月爱发了条短信:
(周小姐,对不起。)
很快,我就收到了iMessage“对方已看”的回执,这回,轮到她不回复我了。当然,是我把她惹生气了,她不理我是很正常的。
但是,当她气冲冲地走出那家韩式饭店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已经不是谁生气的问题了,而是我和她的故事要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我不需要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了,我也不需要去认识她父母了,这个将要到来的夏天,一切都事与愿违了。
我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然后走下了床,走到了房间的窗户旁边,我想看看窗外的景色,于是,我用力地把窗帘拉到了一边,而就在那个瞬间,我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触动到了。
原来,透过这扇玻璃窗,我是可以看到那遥远的CN Tower,而且,璀璨繁华的多伦多夜景,也算是尽收眼底。
忽然之间,我想我开始能体会到大家对多伦多的向往,我也能体会到为什么周月爱宁愿在多伦多不开心,也不愿意回渥太华,也许,这就是这座城市的魅力所在。
在我第一次来多伦多面试的那会,我貌似也想过,什么时候,我才会在多伦多拥有自己的温馨夜晚?
第二天和James的会议是早上的9点30分, 地点是在St Clair Ave的一栋写字楼里面,我们三人提前十分钟到了James的玩具公司,然后他公司的亚裔前台小姐领着我们走进了会议室。
从前台走到会议室这一路,我们经过了好几个办公区域,这些区域里一共大概坐着五六十号员工,看来James的生意做得挺大啊,按照北美如此高的人力成本来说,这已经算是中型以上的企业了。
我们在会议室里等了几分钟后,James就打开门走了进来,而一见到我们,他便主动热情地和我们依次握手,然后说:
“哇,三位才子比我想象中地还要年轻!”
说实话,我们有点吃惊,一是,我们没想到他中文会说得这么顺溜,二是,他也比我们想象中地还要年轻,他大概就35岁左右的样子。
“嘿嘿,James先生,您的中文说得也比我想象中地还要好啊。”梁永仁排比地回应道。
“哈哈,我是中越混血的嘛,”James走到会议桌的另一头,然后一边坐下一边继续说:“我爸爸是中国人,我妈妈是越南人,从小爸爸就天天和我说中文,所以我的口语还行。”
“哦哦,原来如此。”梁永仁说道。
“对了,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多伦多吧?”James问道。
我们都摇了摇头表示都不是第一次来多伦多,然后,张志明赞美多伦多地说:
“多伦多很不错啊,感觉这里高楼林立的,光是Downtown的区域,都应该要比整个渥太华市要大吧,而且我每次来,都得胡吃海喝地。”
“多伦多不仅仅除了美食啦,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了,等咱们交易谈成了,今晚带你们三个去多伦多最大最有名的脱衣舞吧爽一爽。”
这时,轮到我开口说话了,我想抓紧时间把话题引到入股的事情上,于是,我说:
“对了,James先生,您是在多伦多做生意,为什么会了解我们OTTAWAZINE以及对我们OTTAWAZINE感兴趣呢?”
James立马解释说:“我太太是中国人,是她给我介绍了OTTAWAZINE。她就是在渥太华留学后来多伦多工作的,所以她很关心渥太华的事情啦,恰好这一年多你们突然冒了出来了,她就经常看你们的微信以及浏览你们的网站。说实话,我看不太懂中文字,所以我并不算是你们的粉丝,但她却是你们的忠实读者,所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这个公司很有前途。”
“所以,您其实并不是太了解我们?”梁永仁问道,而我能听得出他那质疑的语气。
“没错,我个人不太了解你们,但我也有让我的中国助理做了调研,然后写了那份入股份计划书,我知道你们微信现在有八千多渥太华华人粉丝,而你们的网站每天访问量也达到了五千人以上。”James答道。
“但我还是不明白,您是做玩具生意的,难道就是因为直觉,所以就真的要去涉足媒体行业了?这跨度也有点大吧?”梁永仁再问道。
“做生意嘛,很多时候,都是要相信直觉的,我觉得我资金充裕,我完全可以一试。而且,我再给你们透露一件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我明年就要在渥太华设新的玩具公司,这样的话,顺便入股一个当地最有影响力的媒体,不是挺好的吗?做生意也是需要媒体的帮助。”
果然,作为一个生意人,James的算盘想着是一箭双雕,而这时,张志明也开始问James问题:
“那如果您想宣传您自家产品的话,为什么您不直接花钱打广告?还得费钱费劲地来入股?”
“老弟,你知道在洋人的主流媒体上做广告得花多少钱吗?在白人电台里做三周广告都要花近一万加元的费用,而且我这个新公司和新产品,就是针对中国人家庭的,所以我做广告的目标群体恰好就仅仅是中国人。渥太华的华人市场只是我从多伦多往外扩张的起步,以后我们还要把品牌卖到中国,因为中国会是将来玩具行业最大的市场。”James答道。
“所以,您想入股我们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您的玩具事业?”梁永仁又一次直接地问道。
James继续答说:“怎么说呢,我的入股并不是纯粹为了我自己,相反,我可以给你们带来更多的客户人脉。同时,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像我在计划书里面说的,你们有完全的管理权,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而我留着的25%股份,就当做天使投资咯,万一你们哪天可以和CBC(加拿大广播公司)平起平坐了,甚至还登录多伦多证券交易所了,那我就赚翻。我就是个商人,也没有什么好保留的,是吧?”
等James说完后,梁永仁立刻给出了答复:“那不好意思,James先生,我们没有兴趣引入新的股东。”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梁永仁会拒绝James,但我也没想到他拒绝地这么快和这么干脆。
“是价格问题吗?”James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他思考了几十秒后,继续说,“那我加5万加元,15万加元买你们25%的股份,你们觉得如何?”
听到James说要加价格到15万加元,我意识到奇迹可能要发生的,所以我立刻转过头看着梁永仁,期待他的同意,因为15万加元不就是梁永仁之前所说的价格底线吗?
“额,James先生,我们希望要加入的新股东,也是可以全心全地为OTTAWAZINE的发展作出贡献,所以,实在很抱歉!”
梁永仁居然还是拒绝了,那刻我就震惊了,我真的无法理解他的思维逻辑。而他说完后,还转过头看着张志明,试图在暗示让张志明也赶紧表态。
张志明看了梁永仁一眼,然后重新看着Jamese补充了句:“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时间。”
股权平分三份的最大缺点就是,一旦有两个股东表达了一致的态度,第三个股东就基本上没有任何话语权了。而我相信James和我一样,都震惊了,他拿起桌面上的钢笔,用手指转了两圈后,才打圆场地说:
“有胆识,很不错,我今天啊,真的是非常开心可以认识到你们三位年轻人。”
从会议室到走进电梯里的整个过程里,我一语不发,而直到电梯到达写字楼的大堂,我们从电梯里走出去的时候,我才忍不住爆发了。
我快步地走到梁永仁面前,而他也停下了脚步,似乎早有准备我有话要和他说。然后,我开始质问他:
“梁永仁,你可以不爽我,但你如果要拿OTTAWAZINE来开玩笑,这样就不好了。”
“反正我是不会卖股份的了。”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James不都出了你的心水价了吗?在渥太华的时候,是你说15万加元的话,就可以稀释股份。”
“我只是说,25%的股份起码值15万加元,我可没有说有人给15万加元的话,我就一定答应卖股份。”
我真的感觉到很生气,因为在我看来,梁永仁完全就像是不懂商业运作的理想主义傻子,而且,我认为他有点针对我,他完全主观地无视我的观点和建议,于是,我脱口而出地说了句:
“你简直是神经病!”
“你再说一遍?”
我提高音量后再说了一遍:“我说你是神经病啊!”
“你他妈的才神经病了,”这时,梁永仁也提高音量地说,“你告诉我,你昨晚是不是去见了那个周月爱?”
“周月爱”这三个字彻底燃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我感觉我对梁永仁已经忍无可忍了:
“我去你妈的,我去见谁,还需要你管吗?你别总以为你自己很懂道理似的,天天在这里教育人。”
“坦白地说,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但你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代表着公司的形象,我就必须要管你!”梁永仁强烈地回应道。
“你什么意思啊?”我问道。
梁永仁快速地回答说:“我不想承认你人品有问题。”
我相信这句话也是憋在梁永仁心中很久了,看来他对我也是忍无可忍了。
“你们别吵了行吗?有事回渥太华再好好商量,好吗?”张志明试图劝和,但这根本没有用。
我接着说:“好,你不爽我可以,你觉得我人品有问题也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这么多人陪你玩,你这么瞎来,对得起大家吗?啊?”
我们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大,让这栋写字楼进进出出的职员,都像看热闹似得看了我们好多眼。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卖股份的问题了,待会去士嘉堡吃个午饭,咱们就启程回渥太华,明日OTTAWAZINE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了。”
说罢,梁永仁开始往前走,并从我身旁绕开了我。
我立刻转过身向他的背影吼了句:“要回你们自己回吧!我就不回了!”
“雨果,你疯了?”张志明在我旁边着急地问道。
这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冷静下来,然后,我看着张志明说:
“既然我是公司的创始人,难道我就不能放自己几天假在多伦多休息一下吗?”
我和梁永仁的争吵,或者说是经营理念的不合,成为了OTTAWAZINE要高速发展的最大障碍,而我也开始意识到,我现在拥有的事业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预期,不知道是我太居安思危了,还是说梁永仁他们太容易满足了,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站在这写字楼的门口外把昨晚剩下的半包烟抽完了,然后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多伦多号码拨打过去了。我在多伦多只认识三个人,周月爱,璐璐,还有Alice姐,所以,我找的是Alice姐。我想找一个人陪我吃顿晚饭,然后,我打算第二天就买张“灰狗”票回渥太华了,OTTAWAZINE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真的说旷工就旷工呢?
Alice姐让我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坐地铁到North York Centre Station,然后上5000 Yonge写字楼找她。5000 Yonge 就是我第一次来多伦多面试的地方,如果当时我能在面试中表现得好一点,到现在也已经在这里上班差不多一年了吧。
由于Alice姐是四川人,她下班后便开车把我带到了士嘉堡的一家川菜店。我关心地问她夜晚不用带孩子吗?她说她丈夫早已经从国内回来了,所以就不用她操心了。我上次在她家住的时候,心里还好奇着为什么没有看见她丈夫呢,她就像一个单亲妈妈辛苦地带着两孩子,而那时候,我也没有好意思问。
记得一年前和Alice姐聊天的时候,我还想着,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认识什么人,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现在所认识的每一个人,对你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或能给予你什么样的帮助。
这个夜晚,Alice姐对我最起码的帮助是,以一个前辈的身份,耐心地聆听我的故事,并给予我有启发性的建议,这确实让我那绝望的情绪有所好转。
而聊到最后,她还给我抛出了橄榄枝,这算是她对我最直接的帮助,她和我说:
“雨果,我们公司其实又要招人了,你要不来多伦多?我平时都有看你们的OTTAWAZINE,以你的实力,你现在就不需要面试了,你若是愿意,就直接加入我的小组吧,我会尽全力地帮助你。”
我给Alice姐的答案是,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我考虑了整整一个夏天,还是觉得放不下OTTAWAZINE,虽然我和梁永仁已经开始貌合神离,但为了OTTAWAZINE的发展,我们都各自有在努力。所以,我也就一直拖着没有给Alice姐回复。
那个夏天,也是我时隔多年来,第一个单身的夏天。单身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备受感情纷扰的时候,你会渴望单身,但真正让你单身了,你就觉得,还是内心有着牵挂比较实在。
其实,我内心还是有牵挂的,自从彤彤和我说分手后,我一直有试图联系她,但她并没有给我任何的回音,也许没有回音就是最好的回音。而这几个月过去了,我想她应该已经放下我了,所以,我也逐渐放弃再联系她了。
另外,从多伦多回来后,我就选择屏蔽周月爱的微信朋友圈,因为我不想知道她的情况,比如,我不想看到她在毕业典礼上和她父母的合照。
而我也开始明白周月爱以前经常说的“现实”二字,对于我来说,我失去了彤彤,也得不到周月爱,这就是现实的代价。
到了2013年的9月末,OTTAWAZINE完成了校园订餐APP第一期产品的开发,安卓和苹果两个版本都开放了下载。而同样是2013年的9月末,我搬离了Alta Vista,一方面是因为我想换个生活环境,另一方面是因为张志明也是OTTAWAZINE的合伙人,我就是不想再和他一起住了,我也说不出个名正言顺的因果关系。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会是张志明先搬走,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我选择先搬走了。
我搬到了Riverside,成为了泽晴晴的邻居,而泽晴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成为了我新的好朋友。她经常会在下班后来我家找我吃饭、喝酒和聊天。不过,有了璐璐的前车之鉴,我对泽晴晴没有任何的想法,因为找到聊得来的好朋友本来就很困难,而要毁灭珍贵的友谊,则非常容易。
2013年10月初的几天夜晚,渥太华都在放烟花,我没有去现场看,因为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我就可以看见那灿烂的花火和听见那轰隆的声音。
一般来说,我更喜欢直接坐在地毯上,背挨着沙发,拿着手提电脑在那矮矮的茶几上工作。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有烟花的夜晚,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努力工作,因为放在茶几上的是两杯酒,一杯是泽晴晴的,一杯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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