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最古老的电视

《月亮是最古老的电视》是1965年韩裔艺术家白南准创作的一件艺术作品,这件作品由12 个黑白电视组成,分别显示月相5一个周期的景像。月相图案的形成是在每个显示器中显像管口径处固定一块磁铁,屏幕图像就会出现失真的现象,就如同月亮不同阶段的“圆缺”,显像管的青白色灯光加强了图像的仿真效果,就像在播放录像一样。当显像管扫描器稍微移动偏离屏幕不同距离就产生了月相一个周期的图案变换。十二台显示器暗示了一年的十二个月的轮回,象征人类历史的起源——那时月亮是人们在黑暗中的唯一光源,现代的城市生活中这一记忆已经灰飞烟灭,日常生活的夜晚电视的冷光取代了月光。

月亮是最古老的电视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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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南准《月亮是最古老的电视》(1965)

如果跳脱出白南准当年作品的初衷而去理解“月亮是最古老的电视”这句话,将会有更多的理解和解构方式。也许,在录像艺术之父白南准的创作中,月亮作为电视主要强调的是月亮作为客体其具有“电视机”的属性,但是,对于这句话,我有自己的私人见解。

在古人的心中,月亮具有亘久的延绵性和一定程度的冷漠性。“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说的就是人生的虚幻短暂、江月的永恒唯一,时间在延续着,物在消逝着,但是作为旁观者的月亮却仿佛与朝朝岁岁之前的那轮月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中的月亮同样也具有非常凄清冷漠的性格:依旧是秦汉时的边关,依旧是从远古一直延续下来的明月,清冷的月光洒在边塞战场,而不辞万里出征的战士们却未曾归来。在这里,月的恒久与人的短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月仿佛一个看惯了世事沧桑的老者,悟彻了世事喜悲,又像一个冷酷地玩弄人情感的小婊子,漠然旁观,嗤之以鼻。作为最懂月最会吟月的诗人,李白也曾在停杯问月时慨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无论是古人也好今人也罢,共看的是同一轮明月,这轮明月都是同一副面貌,这种代代轮回与恒久不变的对比,这种物是人非景长存的喟叹,在“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中也好,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中也罢,都没有吟月诗中来得那么强烈,因为月亮的古老无尽和它性格中的冷漠清冽,更赋予了月的意象在哲理诗上令人望洋兴叹的悲哀。

除了月亮本身性格的冷漠与无尽带来的旁观者属性之外,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月亮还寄托着人们的思念与祝福,即承载情感的职能。无论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式的对酒当歌,还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托付,或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式轮回递变,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诗人的移情作用发生在月亮身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冷漠,傲娇,不屑一顾,像个小婊子,但是多少人在它的一瞥中幻想着那些“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柔情脉脉,想到妻子那皎洁白皙的胳膊,想到留守故乡的情人每天早上爬上村头的坡子上颙望那条蜿蜒的长路,想到那寂寞夜里如霜的沙场上芦管声里的《折杨柳》……寄情也好,移情也罢,多少人看月,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亲人,看到了那些遥远的生命,和那一声声回荡在历史中的绝响。

除此之外,赏月也是传统家庭的一项重要的娱乐项目。中秋赏月,伴随的是菊桂飘香,吃蟹饮觞,合欢浓情中又有“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凋零衰颓;元宵赏月,逛集市,看花灯,猜灯谜,酒过三巡,行一只酒令,射履藏钩;传一朵花枝,拍七筹竹。一般集体性的赏月活动,也意味着家族式的聚会宴席,在家族的经济范围内极尽隆重,盛大奢靡,赏月只是个噱头,团聚才是核心。这里面又蕴含了中国人对“合”的理解,月亮由缺而盈足的轮回,也预示着人由散而聚合的规律,这本质上还是人们的移情。但聚会也好,团圆也罢,正如既望之后月盈而又缺,人也聚了又散,“曲终人散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大抵如此。终其,赏月作为一种娱乐的手段,获得真正娱乐的时间也是短暂的,哪怕是“举杯邀明月”,酒过之后,晞如白肚,这种自我娱乐式的麻醉也将逐渐消散,人们还是不得不奔向白天的悲哀现实中,继续抗起生活的担。

综上三点,私以为均可以作为“月亮是最古老的电视”的理解方式。月亮的冷漠性与旁观性,正如电视只呈现,不感想,不评论;月亮给人以移情和寄情的作用,在现当代已经被大量的电视节目所取代;而月亮作为一种娱乐和团聚的介质,正如电视给人以短暂的娱乐一样不可捉摸、不能轻信,在那个遥远的年代,没有显示屏没有显像管,没有充斥着视听冲击的信息垃圾,那一轮洁白的月呵,经历过多少人的深情,却像一个小婊子,每晚坐台看着人来人散人诉衷肠,却毫不留情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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