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一生爱好是天然

《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对白流苏说：有人善于说话，有人善于笑，有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

此间的阿碧姑娘，则是善于脸红的。

老舍先生说，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阿碧姑娘，可谓是教科书般的脸红人物。

但凡提到“你家公子”诸如此类的涉及慕容复的字眼，问话者凭你是男是女，阿碧姑娘总会把脸红上一红。此间有真意，欲辩何用言？

三月江南，姑苏城里风景如画。王家语嫣姑娘自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美得庄重，似是一丝烟火气息都不曾拈得，静态上极美，动态上却略显呆板。阿碧则是天然图画中的那一抹俏皮的凡心，是流动着的，一颦一笑，更显灵巧。

小丫头最可爱，小姐们也不及。

盖因小丫头们自幼疏于礼法，浑然天成，不比小姐们受雕琢规范，善隐藏和削除。她们从来不够美，她们自有比美更强大的力量，便是那一股勃勃的生气，和灵动的儿女态。

但瞧阿碧，“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这是段誉第一次见到她的印象，段誉对女孩子的观察向来细致真切，与宝玉如出一辙。以至于多年后，对阿碧产生了一种“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情愫。这么多个女孩，阿碧并未和他有过深切厚密关系，他却能在某个时候突然想起她，这是阿碧的珍贵之处。

大约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人，她与你的生活联结薄弱，却总能够让你在生活的某个情节中想起她，想起她的只言片语、零散物事。这是欣赏，是性情上的吸引，纵使一面之缘也值得被记上很多年。相处之后有余味，是好的人格体现。

江南的烟雨气氤氲了阿碧的天然气质。吴侬软语，甜歌娇音，会弹清脆乐曲，凭你什么软鞭算盘，这些兵器功夫在阿碧手里全变成了悦心乐器，只教那些使枪弄棒的草莽汉子看直了眼睛；还会做软糯可口的点心，温柔是什么，温柔便是有一份安静的心来做点心，该是软妹子必备技能也。怪道段誉心里连连度道：其实这少女也非极美，比之木婉清尚有不如，但八分容貌，加上十二分的温雅，便不逊于十分人才的美女。

女子大美为心净，小美为体貌。便是如此。

阿碧是个执念浅的姑娘。这一点与段氏女儿大不相同。钟灵年纪小感情尚不明朗，婉妹情深，阿朱情坚，语嫣情痴，阿紫则是情恶情癫狂了，她们是热烈的凶猛的。阿碧不然，她的感情极温吞的，不激烈，但贵在久长。

后来的日子里，阿碧的出场已是寥寥，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容不下一个小姑娘的柔情。直到时过境迁尘埃落定，当一切不尽人意之时，阿碧依旧留在慕容复身边，看他变傻变痴，看他潦倒无稽，多少人爱恋南慕容年轻时的风姿，只有她不嫌弃他饱经风霜的面容。

从此，阿碧守着她的慕容公子，在江南燕子坞的光阴里，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但见当年的那一抹红晕，还常驻容颜。

写于丙申猴年 九月十七

是日雾霾天气 无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