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的诗：灵魂的淡彩画

有些文字是情节的叙述，而有些文字可以渲染成画。

对于后者，清少纳言的《枕草子》曾给我这种感觉，而看了泰戈尔的诗集也有异曲同工之感。只是风格迥异，《枕草子》是空灵飘忽的水墨画，写意中还散落着点滴湿气，诉尽一个寂寞女子的琐碎情绪。而泰戈尔的短诗则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字里行间透出的分明是唯美，却又能不失活泼的孩子气，就像一个老顽童淘气地在森林中玩闹，写下的可爱的精灵寓言。

在泰戈尔的诗里，仿佛感受不到情绪低落的哀叹，哪怕是忧郁也会被感染的欢快起来。常说快乐短暂，泰戈尔的诗句也是短促，当看完整本由小诗组成的集子时，却会觉得即使短暂，但坎坷痛苦被无数的小快乐分割点缀后，也是可以被一笑置之的经历了。

“森林，仿佛是大地的渴望，踮起足尖窥视天堂。”

树木向上生长的天性，在诗人的眼里，成了充满好奇的孩子，踮着脚仰视传说中天堂的模样。其实，森林依旧是森林，不同的姿态，不同的意义，源于观察者天马行空的视角，就像同样的景致不同的摄影师可以拍出风格各异的创意。

一个与众不同的诗人同样需要有独特的镜头感，只是镜头换成了心。

“我们误读了这世界，却说这世界蒙骗了我们。”

如果真的有宗教中顶礼膜拜的造物主，我相信创造世界的初衷是善意美好的。至于世界演变得面目全非，人心充斥着太多腹诽与怨怼，乃至开始诅咒别的存在。有多少人会冷静反思，与人无尤的是什么，因为自己的是什么。

世界其实并没有辜负我们，之所以空气中弥漫着遗憾与忧伤，是因为我们也曾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世界。

“青草在大地上寻觅着她的伙伴，树木在苍天中寻找他的孤寂。”

粗一看颇有“高处不胜寒”的意蕴，大地与苍天本就两个方向的极端，青草与大树只是持不同政见者。不同的追求自然会有不同的结局，并非要肤浅地下个定论，有伴才是幸福的，而孤寂就是悲哀的。对于诗人而言，孤寂是可以品味的，而对于世人而言，孤寂有时是可怕的，所以需要陪伴来慰藉。

没有天生的贬与褒，只有见仁见智的微妙。可以做出的选择很自由，之所以我们有时会觉得狭窄，是因为我们还在犹豫生长的方向。

“让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

多年来，这句仍是让我很感动的诗句，完美得让人心碎，绽放与凋零的极致。除了美感之外，我更为感动的是坦然，对生死透彻的思考。某一刻，看到那句“真水无香”时，我也是同样的感动过。生时极尽精彩，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璀璨，也努力把遗憾系数降到最低，到死时无所畏惧无所牵挂，一笑而过，淡然处之。

“羽毛懒散满足地躺在尘埃里，却已忘却了它们的天空。”

长久用键盘敲字，再握笔写字不免有些手生。安于现状的确容易感到舒服，有时却会是一种可怕的习惯。如果清楚，如果喜欢，那么另当别论。很多人往往年岁渐长之后，开始习惯性地荒废自己，不去思考不去好奇，甚至忘了自己的心。其实，只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慢慢地输给了所谓现实，最终习惯了小心翼翼地认输。

“蝴蝶计算光阴不是以月而是以瞬间，因而它的生命足够长。”

蝴蝶的一生短暂得微不足道，与人的寿命而言，犹如朝生夕灭。也许在蝴蝶看来，它们的一生也是漫长的，如同对于宇宙而言，人的一生只是沧海一粟。不同的不是计算单位，而是面对的心态，正是人知道有几十年时光，才会在少年时荒废颇多，总会觉得即便如此，重头来过后仍有很多的时间，于是学不会从头就珍惜。而蝴蝶的生命是用瞬间来衡量，所以它们抓紧每一个分秒完成生命的经历。

当我们珍惜时间充实时间时，回头望望，会惊叹时间才迈过了很小的一步。而当我们荒废时间忽视时间时，在回首已是鹤发鸡皮，时间早已抛弃了我们。

我向来较为倾心于短小精致的诗篇，也许是缺乏耐心，所以对于泰戈尔的诗集，更为喜欢《飞鸟集》、《流萤集》，都为类似格言的小节组成。而《新月集》讲述的主题为儿童眼中的世界，《园丁集》则多为爱的勾勒。浓郁的异域风情和宗教色彩，也让泰戈尔的诗意充满了印度式的神秘感，藏红面纱、茉莉花环、远方的万象、椰果槟榔、死神和上帝、苦行僧、恒河水、红浆果酒、竖琴声、吉祥痣……

“我们的生命不是负伤，我们的道路不是漫漫苦旅。

一位独立的诗人不会去唱一支世代相传的歌谣。

花儿枯萎凋谢，但戴花的人儿用不着为之永远悲伤。

……

为了把完满编进音乐，必须有一段充分的止歇。

为了沉浸于辉煌的暮色，生命在滑向它的日落。

爱必须从它的游乐中被唤出，去啜饮悲哀，去承载眼泪的极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