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田正美的作品历程基本上是一部成功、一部腰斩、一部成功、一部腰斩……这么间隔着来的。在他黄金期的《圣斗士星矢》后,《静斗士翔》的失败和出走《少年JUMP》曾让人们一度淡忘了他。
但1996年,转战于角川书店月刊《少年ACE》的车田正美,又以一部《BT’X》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BT’X》(台湾东贩版译为《钢铁神兵》)以全新的题材和设定展开,一开始还是带来很大新奇感的。车田正美从来没有涉足过机械类题材,也从来没有在作品里渗入过太多科学元素,所以《BT’X》多少还是让人看到了些和以往作品的不同。
《BT’X》的故事主线还是比较简单的,就是主角的哥哥作为天才科学家被某个叫“机械皇国”的组织绑架了,绑架目的是想借助哥哥的才能完成机械皇国的终极兵器——拉法尔。于是为了救出哥哥,主角高宫铁兵就一路过关斩将闯进机械皇国大本营,力战强敌的同时也揭开了机械皇国的各种内幕机密。
但作品中的新元素只能维持开始阶段的新鲜感,故事发展到后来,依然还是能透出车田式的套路,所以动画化的后期结果并不理想。TV版拍到25话的时候戛然而止,后面改拍OVA,而OVA又因为原创了一个不甚让人满意的全灭结局而一直被人诟病。所以,在这里我们先忽略动画版,仅针对漫画本身来观察一下车田在这部作品里所寄托的意志和想法。
所有的日本少年漫画都包含了鼓励少年人的宗旨在里面,《BT’X》当然也不例外,也是主角通过修行和各路帮助不断变强,一次次战胜更厉害的敌人。这里面有车田式的永不言弃精神,有车田式的把敌人感化成朋友的桥段,也有车田式的自我牺牲。但最重要的,在新设定的外衣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车田式伦理。
什么是车田式伦理呢?
比方说在《BT’X》里有这么一个故事:机械皇国四灵将之一的凤中尉曾经和一对兄妹相濡以沫,三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于是三人中的那个叫莉莉的小姑娘就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了凤。但两人有个根本的世界观差异:莉莉虔诚地相信神明,但凤却坚定地认为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后来在一次空袭中,莉莉被炸得奄奄一息,在临死前莉莉最后一次问凤:“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凤为了坚守原则不说谎,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告诉她:世界上是没有神的。然后莉莉就在绝望中死去了……为了这件事,莉莉的哥哥库瓦多罗后来与凤反目成仇,并以七魔将的身份和他大战一场,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自莉莉死后,原本不信神的凤当起了神父,他的说法是他后悔了当初的回答,如果说谎能让人幸福,那说说谎话也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原则是可以改变的,以前还小的时候把原则和自己的坚持看得比天还高,但随着经历一些事情,随着阅历的增加,凤改变了以往的想法和做派。这从他放跑了同为四灵将的华莲一事也可看出。凤已经和小时候不同了,小时候的他偏“物性”,后来就逐渐偏向了“人性”。
到底原则重要还是人性重要?这就和我们平时经常讨论是法理重要还是人情重要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这世间的很多伦理都谈不上谁对谁错,无非是谁愿意遵循哪一套伦理。
而车田正美也一直很直白地在他的作品中表现他所信奉的伦理。
车田式的伦理很明显地充满着人本思维,以人的生死存亡及幸福感为基本导向,其他规则都是次要,所有的想法、做法必须以人为本。
这套伦理在他以往的作品中也有体现,但在《BT’X》中表达得更充分。从以前尚且不算腰斩的作品来看,《风魔小次郎》格斗成分更重,《圣斗士星矢》的世界观架构和人物设定分去了很多笔墨,而《BT’X》把舞台相对缩小,格斗也更多时候变成了为情感诉求的铺垫,所以难得有机会让伦理性的表述分到更多空间。
米夏为了报恩而协助机械皇帝为恶到底算不算坏人?铁甲面一直助纣为虐却也曾经舍命救过华莲算不算好人?最值得一提是,那个机械皇国无论好人坏人最后都全部死绝,只有主角兄弟活下来的结局算不算一种“道德正确”?
机械皇国的存在本身就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发展平衡,远高于正常社会科技值的机械皇国就算不直接干坏事也起码是个潜在威胁,因为一旦他们决定要做什么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的。更何况机械皇国高度的机械化和科技化让人可以轻视原生态的生命,也就是将世界观朝“物化”的方向引导。所以作者在最后安排一切与机械皇国相关的人和物件全部消亡,也代表了作者本人对机械皇国的一种态度。
人就该有“人样”,机械皇国主张的生存方式是一种畸形。就连机械皇国内部被作者设定成好人的角色,也基本是以“人性”的觉醒为标志的。机械皇国那边的人从小都受到极高的“物性”教育,因而是否依然具有“人性”成为了作者自己评价他们的重要标准。
华莲发现终极兵器拉法尔的秘密后选择了站在人类这边,因而成为了机械皇国的第一个“叛徒”。凤和北斗在和主角接触后对机械皇帝的做法产生了质疑,也站到了保护人类大众的一边……机械皇国内部的好人军团就是这样一点点形成的。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对于角色好坏的择取,完全取决于这个人是否站在维护多数人利益的立场上。
而主角兄弟原本就来自于普通社会,也一直没有改变保护大众,维护社会平衡的初衷,因此他们需要作为一种象征而活到最后。其他从机械皇国内部转化过来的好人军团,虽然经过了“人性”觉醒的过程已经转变了立场,但终究还是机械皇国的遗留物,也很难再与普通社会融合,于是还不如安排他们默默死去,还能赚一把读者的眼泪。
力量的强大、科技的进步,甚至社会文明的整体提升在车田看来都不是正确的伦理表现,他的伦理标准是“人性”高于“物性”,以及无条件保护人类大众的立场。